阔里吉思(元太宗窝阔台继位后把成吉思汗的老婆都娶了,专家:合情合理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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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元太宗收继元太祖后妃考》


窝阔台


父兄死,妻其诸母与嫂是部分古代北亚游牧民族的一种传统习俗,即所谓Levirate Marriage,民间习称为转房,元代文献称为收继。收继按收继人与死去男性之间的亲属关系,可分为平辈收继与异辈收继。本文关注的是异辈收继。

论及匈奴人的异辈收继婚时,既往研究多举《史记·匈奴传》“父死,妻其后母”,①及该传所录汉使言“匈奴父子乃同穹庐而卧。父死,妻其后母”②和冒顿单于“常妻后母”③的记载,并证以《汉书·匈奴传》与《后汉书·南匈奴传》所记,王昭君嫁呼韩邪单于与复株累若堤单于父子,④及内迁南匈奴遗种刘聪蒸其父刘元海妾单氏、刘聪子刘桀蒸诸后母⑤之事迹。⑥

据唐司马贞《史记索引》注《史记·匈奴传》引乐产《括地谱》:“夏桀无道,汤放之呜条。三年而死,其子獯粥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随畜移徙。中国谓之‘匈奴’,其言夏后苗裔,或当然也。”⑦上引《括地谱》的记载称匈奴为夏后氏苗裔虽然无据,其中却曲折地反映,匈奴子侄辈男性亲属收继过世父辈妻室的习俗,远早于匈奴之名在战国时始见于汉籍之前。

研究历代北方民族收继婚的,还有论及下嫁乌孙昆莫的西汉细君公主,在昆莫年迈时再嫁其子岑陬,及解忧公主先嫁岑陬,后嫁其子泥靡之事。⑧学界有关元以前北方游牧民族收继婚的研究很多,限于篇幅,兹不一一详述。⑨

疆域辽阔的蒙元帝国建立后,欧亚许多民族接触到蒙古人,蒙古传统的收继婚俗,特别是异辈收继婚也见载于各种文字的文献。这一点,在本文中将作为蒙元皇室异辈收继婚的背景考察。

一、既往研究所用蒙元皇室异辈收继婚主要史料的考察

蒙元皇室成员实行异辈收继婚事迹多见于波斯文《史集》,其最著者有以下几则:

1阿里不哥妃也速得儿为其子药木忽儿子收继。拉施都丁记:“阿里不哥既死,其诸妻妾皆归彼等之禹儿惕。三年之后,合罕令曰:‘使阿里不哥诸子前来见我。’迨彼等蒙恩接见,彼言:‘可令玉木忽儿(按,药木忽儿)治也速得儿可敦(Yesüder Khatun)之大禹儿惕(按:《元史·后妃传》、《后妃表》均作也速儿,蒙哥妃),并命玉木忽儿收也速得儿为妻。’彼等同居三年,无出而死。彼继娶系出旭申(üshin)族之——代此位(原注:

,布洛歇认为系一西藏名。按:俄译本作‘继娶系出旭申族Ушин之[也速得儿]可敦之家人为妻。’然据《元史·后妃传》:也速儿为弘吉剌部),生二子,完者帖木儿(

Temür),忽剌出(Hulachu)。”(11)

按周良霄先生所考,此也速得儿即阿里不哥之父蒙哥遗妃也速儿。蒙哥死后,阿里不哥以幼子守产,收继也速儿。阿里不哥死后,世祖忽必烈命此妃由阿里不哥子药木忽儿收继。(12)

3伊利汗阿八哈收继其父旭烈兀诸妃。《史集》记:阿八哈汗“有许多后妃。他在旭烈兀汗死后娶了完泽哈敦,又收娶了旭烈兀汗的妃子秃乞台哈敦。他给[她的]头上戴上了孛黑塔黑[固姑冠]*以代替脱忽思哈敦,把她立为王后”。(16)

按,完泽哈敦为旭烈兀妃,曾与脱忽思哈敦一起随旭烈兀西征来到波斯,为旭烈兀第十一子忙哥-帖木儿之母,她为旭烈兀生下三女。(17)秃乞台亦为脱忽思哈敦侄女。(18)

5术赤之子斡儿答子火你赤长子伯颜,“父亲死后,他娶了自己的三个后母:塔儿忽真、真童、阿勒塔出为妻”。(21)

7 兀洼思篾儿乞种的答亦儿兀孙之女忽兰皇后,阔列坚系其所生育,成吉思汗[逝]后,窝阔台合罕娶之。(26)

《贵显世系》成吉思汗后妃部分有关忽兰的说明基本抄录上述《五族谱》内容。(27)这两种波斯史料可补蒙古、汉文有关忽兰皇后记载之不足。

至于木哥哈屯,拉施都丁记曰:成吉思汗时代,该部首领只难赤“将[自己的]女儿献给了他(按,指成吉思汗)。成吉思汗非常喜欢她,对她很宠爱;她名叫木哥(mūkhāī)哈敦;但他未从她生下子女。……成吉思汗死后,[他的]这个妻子为窝阔台合罕所娶。他爱她胜过其他诸妻,因此她们都嫉妒她,察合台也爱这个木哥哈敦。在他得知窝阔台合罕娶她之前,他曾派人去说道:‘父亲[遗留下]的诸母和美妾之中,把这个木哥哈敦给我!’窝阔台合罕回答道:‘我已经娶了她;如果信早一些来,我就把她送去了;假如他还看中别的人,我可以给[他]!’察合台说:‘我要的是她,除她而外,我别无所求。’合罕也未同她生下子女”。(28)

这位木哥哈敦在《史集·太宗纪》中亦曾提及:窝阔台“三皇后木哥,……氏族人……的女儿”。(29)原波斯文抄本所缺失之木哥哈敦之氏族及其父名,可据上引《部族志》补为“三皇后木哥,别克邻氏只难赤之女”,即元太宗所收继之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别克邻氏妃子。(30)

《部族志》所称元太宗爱木哥哈敦超过其他诸后妃并非虚词。志费尼所记窝阔台“言行录”之第十一则提到:一次太宗在猎场,木哥侍从在侧,有穷汉进献三枚西瓜。太宗要木哥将所佩珍珠耳饰予该穷汉,木哥初因该耳饰太珍贵而犹豫,因太宗坚持而同意。穷汉不识其值,贱价售出,被买主重新进献给太宗,木哥适在场见证耳饰回归事。(31)而“言行录”之二十六则记道:一次太宗外出狩猎,宠妃木哥在侧,途经花剌子模人回回大臣牙剌瓦赤居地短歇,因对此行满意,对执役者与牙剌瓦赤颁以丰厚财物。(32)

更值得注意的是,志费尼提到,太宗逝后,其“长子贵由还没有从远征钦察中归来,因此按照先例就在其妻木格(按,即木哥)哈敦的斡耳朵,即宫廷的门前发号施令和召集百姓。木格哈敦是按照蒙古风俗从其父成吉思汗那里传给他(按,即窝阔台)的”。(33)足见太宗生前常驻于其父成吉思汗逝后所收继之木哥哈敦之斡耳朵。只是在木哥去世后,六皇后脱列哥那才控制朝政。(34)

如此重要的木哥哈敦,竟未见录于《元史》卷106《后妃表·太宗后妃》。法国学者伯劳舍认为,多半是因为她未为太宗育下子嗣。(35)

二、元太宗妃乞里吉忽帖尼的来历

(一)前人有关研究

前已提及,《史集·部族志》记,成吉思汗逝后,在其兄察合台索要木哥哈敦时,窝阔台回复此妃已为他所收继,其他成吉思汗后妃如察合台有意,可允送上。足见太宗即位后,收继了除生母之外的所有成吉思汗之后妃。但这些女眷的下落尚未见有人论及。笔者注意到太宗后妃中的乞里吉忽帖尼。兹先录《元史》卷106《后妃表》所记窝阔台后妃如下:

正宫孛剌合真皇后

脱列哥那六皇后乃马真氏,岁壬寅太宗崩后摄国,凡四年。至元二年追谥昭慈皇后。

昂灰二皇后

乞里吉忽帖尼三皇后

秃纳吉纳六皇后

业里讫纳妃子 灭里之母。

清代至20世纪30年代以来,研究此表的中、日学者多疑位列第五的秃纳吉纳六皇后,就位是居第二的脱列哥那六皇后,如:汪辉祖认为:“《后妃表》别有秃纳吉纳六皇后,疑是重出。”(36)钱大昕称:“《后妃表》云脱列哥那六皇后乃马真氏,太宗崩后摄国。陈桱《通鉴续编》云太宗崩,六皇后秃里吉纳治国事,则脱列哥那、秃里吉纳本一人,译音有轻重尔。而《后妃表》别有秃纳吉纳六皇后,疑是重出。”(37)

洪钧曰:“元史表太宗皇后五人,妃一人。脱列哥那六皇后为乃马真氏,摄国凡四年。又有秃纳吉纳六皇后。……西书又称其名曰‘土拉起纳’,与‘秃纳吉纳’音尤类,而史表又皆称为六皇后,是否重出不无疑。”(38)

屠寄称:“旧史《后妃表》太宗皇帝第二位,脱列哥那六皇后,乃马真氏。又第五位,秃纳吉纳六皇后,复出。”(39)

日本学者箭内亘考太宗后妃情况时写道:“太宗后妃,有正宫孛剌合真皇后,脱列哥那六皇后,昂灰二皇后,乞里吉忽帖尼皇后,秃纳吉纳六皇后,业里纥纳妃子六人。脱列哥纳,与秃纳吉纳,均称六皇后;但第六皇后不应有两人,故秃纳吉纳,当为秃列吉纳之误。与脱列哥那为同名异译,即同一人。殆无庸疑。”(40)

1951年,蔡美彪先生在北京大学所藏艺风堂缪氏旧藏碑拓中发现了1240年河南济源紫微宫碑拓本。(41)此碑所录懿旨称为“也可合敦大皇后懿旨并诸妃子懿旨”。蔡美彪在注文中最初将此“也可合敦”释为“脱列哥那六皇后乃马真氏”。这一推测,曾为国内外学者所赞同,美国已故柯立夫(FCleaves)教授和澳大利亚罗依果(Igor de Rachewiltz)教授曾相继撰文讨论。(42)罗亦果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脱列哥那的“六皇后”之称,为“大皇后”之误。后来,蔡美彪先生认为此碑中所提及的“也可合敦大皇后”应为太宗正宫皇后孛剌合真,订正了当初将其考订为脱列哥那乃马真后之说,并在提交1987年9月14日至21日在乌兰巴托(Ulaan Bator)举行的第五届国际蒙古学家大会(The Fifth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Mongolist)论文《脱列哥有关事迹考》(Events Relating to

Khtaun)中介绍自己的新见。(43)嗣后,蔡美彪与罗依果分别撰文针对对方所引资料与推论,分述己见。(44)

另一位受学者关注较多的元太宗后妃,是乞里吉忽帖尼三皇后。据笔者所见,最早讨论她的是法国学者伯希和,他在讨论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妃唆鲁禾帖尼的名称时,就汉译名中同样带有“-帖尼”词尾的乞里吉忽帖尼写道:“《元史》卷一○六《后妃表》,有两个皇后皆名乞里吉忽帖尼,一个是太宗窝阔台的三皇后,一个是成宗铁穆耳完泽笃(

)的一个皇后。考剌失德丁书,窝阔台的诸后妃中无此名,而铁穆耳完泽笃的后妃表,除《元史》的《后妃表》外,未在他书见过。观此两名之相同,加以《元史》这些表录不无舛误,或者是一人两见。”乞里吉忽帖尼的原名,伯希和以为“好像是

。”(45)自伯希和以后,西方蒙元史学界几位学者在论及乞里吉忽帖尼时,不但多将注意力聚焦于其名称的复原问题,且多循伯希和的思路,如:

德国学者阿布拉莫夫斯基还原为*Kirgis-quteni。(46)罗依果虽采纳伯希和的意见,将其原名的词干比定Kirgis,即“吉里吉思”,却进一步推论乞里吉忽帖尼是氏族名,因而将其全名复原为*Kirgisten。(47)也即乞里吉忽帖尼的原名应为Kirgiz部名的突厥语从格(或夺格)Kirgizten,其意义为出“自吉里吉思”。

我国学界的研究与西方学界以语言学为基础的探讨有明显区别,相对集中于其事迹。蔡美彪先生在讨论太宗皇后孛剌黑真与脱列哥那时,顺便考察了乞里吉忽帖尼,说她:“名见《元史后妃表》,不见《史集》。《元史·宪宗纪》记蒙哥二年,驻跸和林,分迁诸王于各所。其中见:‘蒙哥都及太宗皇后乞里吉忽帖尼于扩端所居地之西。’扩端即阔端,蒙哥都为阔端之子,见《元史·宗室世系表》及《史集·窝阔台合罕纪》。阔端死于定宗贵由在位之时,宪宗时,蒙哥都奉皇后迁于分地之西,屠寄《蒙兀儿史记》据以认定此后为蒙哥都之祖母,阔端之生母(《蒙兀儿史记》卷19《后妃传》;卷37《漠北三大汗诸子传》),似可信从。此后经历贵由一朝,至蒙哥时依然健在。”(48)

台湾学者洪金富注意到乃蛮屈出律后裔为祖先所立碑铭中提到一位张夫人,碑云:“张夫人(一二一五一八四),代州良家子,年十五,避兵,与父母相失。公(抄思)得之,以进与三皇后,赐名按坦(Altan),察其秀惠,遂以妻公。”(49)洪金富考证,张夫人年十五时,当公元1229年,即太宗窝阔台罕元年,则三皇后云云,当为《元史》卷106《后妃表》太宗栏所载之“乞里吉忽帖尼三皇后”。(50)

(二)《五族谱》与《贵显世系》中的乞里吉忽帖尼与《元史·后妃表》所记成吉思汗大斡耳朵中的阔里桀担皇后

查《五族谱》(Panj Ghāna)中窝阔台合罕后妃说明中,其第五为:


Kūrkina(

)哈屯曾是成吉思汗的哈屯,成吉思汗之后窝阔台娶了她。(51) 而在《贵显世系》(Mu'izz al-Ansab fi Shajarat Salatin Mughul)所列之窝阔台合罕后妃中,位列第五者为:



Kūrākīna哈屯曾是成吉思汗的哈屯,成吉思汗之后窝阔台合罕拥有了(?)她。(52)

很明显,《贵显世系》这段文字当取自《五族谱》。《五族谱》与《贵显世系》均言,这位哈屯原系成吉思汗后妃,成吉思汗逝后为窝阔台所收继。拉施都丁所述的

Kūrkina(

)哈屯,就是上述《贵显世系》中的

Kūrākīna(

)Khātūn。

那么,此人与成吉思汗后妃中的哪一位相当呢?《元史》卷106《后妃表》所记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中后妃名单如下:

在阿拉伯/波斯字母中,

(ī)与

(t)的词中形底座完全相同,音点也都是两个,但前者写在底座之下,后者书于其上。而中古伊斯兰世界因无印刷术,文献传承全赖抄录。在抄录过程中,非母语的外来词汇与术语,如人名、地名、部族名、官衔等极易致误。如果设想,《贵显世系》中所记的

Kūrākīna(

)哈屯名称倒数第三个字母

(ī)是

(t)之误的话,则写为

Kūrk)i(t(a)na/哈屯,在突厥/蒙古语中的原名则应为

,则恰与《元史》卷106《后妃表》中成吉思汗大斡耳朵中之“阔里桀担皇后”相当。

此人应即成吉思汗大斡耳朵中之阔里桀担皇后。成吉思汗死后,为窝阔台收继。其名称应为

,而非伯希和所猜测之

,罗依果所拟之Kirgisten(出自吉里吉思部者),或阿布拉莫夫斯基所拟之Kirgis-quteni。

如果《元史·后妃表》中名列成吉思汗第一斡耳朵的阔里桀担皇后,即上述《史集·五族谱》与《贵显世系》所提到的

妃子能成立的话,她既被元太宗窝阔台收继,在《元史·后妃表》中有无著录呢?对比上引《后妃表》元太宗后妃部分,我们相信,她应当就是窝阔台的乞里吉忽帖尼三皇后,换而言之,成吉思汗的阔里桀担皇后与太宗窝阔台的乞里吉忽帖尼三皇后是同一人。在太宗朝,大约是其周围某些人所操口语不同,其词首音节中缺失圆唇元音,不但将其名称中的第一元音-ü-读为齐齿元音-i-,且将圆唇元音后移,故为其名变为

,其汉字音译也由“阔里桀担”变为“乞里吉忽帖尼”。

《后妃表》将她记为太宗之三皇后,排序在脱列哥那六皇后之前。如果设想皇后之前的数字表示窝阔台所娶时间之先后,窝阔台娶脱列哥那在成吉思汗灭乃蛮之后,而收继阔里桀担/乞里吉忽帖尼则在成吉思汗死后,两者时间相去甚远,故不可能表示所娶时间的先后。查阔里桀担在《后妃表》所记成吉思汗大斡耳朵中,名表第三,居前者为成吉思汗正后孛儿帖与忽鲁浑皇后,故可设想,“三皇后”是她原先在成吉思汗大斡耳朵中的排序,继嫁给窝阔台后,这个称号被保持了下来。

总之,成吉思汗大斡耳朵中的阔里桀担皇后在成吉思汗死后,为继位者窝阔台收继,在窝阔台后妃中记为乞里吉忽帖尼。

三、皇室异辈收继婚俗的社会基础

任何时代皇室的婚俗都不是凭空产生,而是基于那个时代的社会婚俗。前已论及,蒙古收继婚植根于悠久的草原文化的土壤,这种婚制远在匈奴时代即已存在。学界既往研究提到元代各种文献中多处提及的蒙古建国前与建国后的异辈收继婚俗,如:

《史集·部族志》在述弘吉剌惕部的起源时说,传说该部源于出自于一个金器的三子,其第三子秃速不-答兀忒(tūsubuū dāū'ū)有二子,次曰弘里兀惕(qūnklīūt)。次子弘里兀惕曾娶其父秃速不-答兀忒之妻,生子迷薛儿-玉鲁,而迷薛儿-玉鲁也娶其后母,生子豁罗剌思。(54)这些均发生于成吉思汗几代以前,当为辽代史事。

《部族志》在记乃蛮部时,提到成吉思汗时代以前的乃蛮亦难赤-必勒格-不古汗(aīnānj-b(i)lkeh-būkū-khān)有二子,长曰拜-不花,即后来之塔阳汗;次曰不亦鲁黑汗,兄弟俩不和。“父亲死后,两兄弟为了父亲所宠爱的一个妾而争吵起来;他们互相成为敌人而分开了。”(55)塔阳汗的年纪大于成吉思汗,故这里所记当为金代中叶事。

蒙古人的这种异辈收继婚俗为蒙元时代东游的欧洲人所注意。参加过元定宗贵由即位大典的教皇使臣意大利人约翰·普兰·加宾尼记载,蒙古人“在其父死后还可以续娶他的遗孀”,而“遗孀们难得二婚再嫁,除非某人希望纳自己的后母为妻”。(56)而法国路易九世国王的使臣鲁卜鲁乞在他之后也来到蒙古高原,据《鲁不鲁乞东游记》记载,蒙古“寡妇不得婚配,原因是,他们认为在今生侍奉他们的人,要到阴间去服侍他们。

所以对于寡妇来说,他们认为她终归要在死后回到她的第一个丈夫那里去。因此他们中间流行着下面的陋俗:有时儿子除他的生母外要娶其父的所有的妻妾。父母的斡耳朵总属于幼子,所以正是幼子必须供奉带着父室归于他的其父的妻妾,而如果他愿意,他把她们当作自己的妻妾,因为他并不认为她们死后如回到其父那里,他自己会受到什么损害”。(57)元代造访过中国的马可波罗归国后,在其叙事第68章《成吉思汗后之嗣君及鞑靼人之风习》中亦提及,蒙古人“父死可娶其父之妻,惟不娶其生母耳。娶者为长子,他子则否”。(58)

西征西亚的蒙古人在波斯亦沿袭此婚俗。《史集·部族志》在斡亦剌惕一节中提到,斡亦剌部长忽秃合别乞有一位亲属腾吉思[t(a)nkīz]因娶元定宗贵由公主而成为驸马,后来又娶旭烈兀女秃都客只(tūdūkāj)公主。腾吉思死后,其孙只者客(jījāk)收继秃都客只公主。(59)此事在《史集·旭烈兀汗传》中记录更详:旭烈兀“第四个女儿秃都格赤(按,即上述《部族志》所记之秃都客只)。她的母亲为脱忽思哈敦斡耳朵(帐殿)中的一个妃子,名为……。她[秃都格赤]嫁给了斡亦剌部人腾吉思驸马”。“在腾吉思驸马去世后,他的儿子速剌迷失娶了她,现今她又为腾吉思的孙子扯扯克(按,即上述《部族志》所记之只者客)驸马所娶。”(60)按此记载,旭烈兀女秃都客只公主在其夫腾吉思驸马死后,先后为腾吉思子另妻子速剌迷失与其孙扯扯克父子两代收继。

旭烈兀子术木忽儿长妃讷伦哈敦(Nulun Khatun,按在元代汉籍中此名译为奴兀伦或奴伦)在其夫死后,为旭烈兀另一子帖克申(

)收继,生一女名也先公主,先嫁沙带驸马,沙带逝后,又为沙带子阿剌卜继娶。(61)

蒙古入居中原后,将与异于汉制的蒙古婚俗带入汉地。文宗时,有旨“诸人非其本俗,敢有弟收其嫂,子收庶母者,坐罪”。(62)文中的所谓“非其本俗”,说明蒙古人“子收庶母”的异辈收继婚一直存在。(63)儒士屡以蒙古人“父死则妻其从母”有违纲常为议,朝廷则对以“国人不拘此例,诸国人各从本俗。是汉人、南人常守纲常,诸国人不必守纲常也”。(64)

《元史·列女传》记录雍吉剌(按,弘吉剌)氏女子脱脱尼夫死后遵汉俗守节事迹:“脱脱尼,雍吉剌氏,有色,善女工。年二十六,夫哈剌不花卒。前妻有二子皆壮,无妇,欲以本俗制收继之。脱脱尼以死自誓,二子复百计求逐,脱脱尼恚且骂曰:‘汝禽兽行,欲妻母耶,若死何面目见汝父地下?’二子惭惧谢罪,乃析业而居。三十年以贞操闻。”(65)

元文宗至顺三年(1331),六月“乙卯,监察御史陈良,劾浙东廉访使脱脱赤颜阿附权奸倒剌沙,其生母何氏本父之妾,而兄妻之,欺诳朝廷,封温国夫人,请黜罢宪职,追还赠恩为宜。御史台臣以闻,从之”。(66)查元中期封温国公者为珊竹氏纯只海,其诸夫人中有封温国夫人,但非何氏。(67)

如脱脱赤颜系纯只海后裔,则他或相当于纯直海子大达立之子脱里赤安,而何氏当为大达立之侧室或继室,再封温国夫人,而收继她的可能是脱里赤安二兄察罕或脱帖木儿中之一人。

元末陶宗仪《辍耕录》中有《高丽氏守节》条记:“中书平章阔阔歹之侧室高丽氏,有贤行。平章死,誓弗贰适。正室子拜马朵儿赤说其色,欲妻之而不可得。乃以其父所有大答纳环子献于太师伯颜。此物盖伯颜所属意者。伯颜喜,问所欲,遂白前事。伯颜特为奏闻,奉旨命拜马朵儿赤收继小母高丽氏。高丽氏夜与亲母踰垣而出,削发为尼。伯颜怒,以为故违圣旨。再奏,命省台洎侍正府官鞠问,诸官奉命惟谨,锻炼备极惨酷。时国公阔里吉思于鞠问官中,独秉权力。侍正府都事帖木儿不花数致语曰:‘谁无妻子,安能相守至死,得有如此守节者,莫大之幸,而反坐以罪,恐非我治朝之盛典也。’国公悟,为言于伯颜之前,宛曲解释,其事遂已。帖木儿不花汉名刘正卿,后至监察御史而卒。”(68)

上述两则史料说明,入元蒙古人对父辈的汉女侍妾亦实行异辈收继。而本文所考实的元太宗窝阔台在其父成吉思汗死后,收继其父妃子之事,不过是蒙古民族实行异辈收继婚俗的一例而已。可能是因为有违于汉俗的缘故,在《后妃表》太祖成吉思汗后妃与太宗窝阔台后妃部分,没有著录这一点。

①《史记》卷110《匈奴传》,中华书局1976年点校本,第2879页。

②《史记》卷110《匈奴传》,第2990页。

③《汉书》卷94上《匈奴传》,中华书局1962年点校本,第3780页。

④《汉书》卷94下《匈奴传》,第3806-3807页。

⑤《晋书》卷102《刘聪载记》、《刘桀载记》,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第2657-2658、2678页。参见沈寿文:《两晋南北朝时期北方游牧民族法律的变迁——以匈奴、鲜卑等“收继婚”的变迁为例》,《学术探索》2007年第5期。

⑥参见谢冰雪:《匈奴风俗中的“收继婚”——人类学视野中的婚姻合理性》,《青海民族研究》2007年第2期。 ⑦[日]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北岳文艺出版社1968年影印本,第4998页;《史记》卷110《匈奴传》,第2880页注1。

⑧赵雨星:《河西走廊古代少数民族收继婚初探——以乌孙、匈奴为例》,《社科纵横》2011年第8期。此文文献引用存在一些问题,读者应加核查。

⑨如田旺杰:《中国古代民族收继婚探讨》,《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2005年第1期;高凯:《中国古代“收继婚”问题的由来及其研究综述》,《中国史研究动态》2007年第9期;武沐、王希隆:《对乌孙收继婚制度的再认识》,《西域研究》2003年第4期;武沐:《对匈奴收继婚制度的再探讨——匈奴婚姻制度研究之一》,《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5年第1期;沈寿文:《两晋南北朝时期北方游牧民族法律的变迁——以匈奴、鲜卑等“收继婚”的变迁为例》,《学术探索》2007年第5期。

⑩《史集》第二卷,余大钧、周建奇汉译本,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203-204页。按,额赤格,蒙古语,此言“父”。

(11)剌失德原著、博伊尔英译、周良霄译注:《成吉思汗的继承者》(《史集》第二卷),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387页;并见余大钧、周建奇译本,第367页。

(12)笔者对也速得儿是否为蒙哥妃也速儿尚存一定疑问。查此处拉施都丁之原文为:

Khātūn

na-yāwarad wa wafāt yāftBlochet ed3-4;兹据《世界征服者史》(何高济汉译本,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以下简称“汉译本”),第272页注21)。

(31)《世界征服者传》(Tārīkh-

),第247页。此事亦见录于《史集·窝阔台合罕纪》“轶事”,列第十二则(《史集》第二卷,余大钧、周建奇汉译本,第92页)。

(32)《世界征服者史》汉译本,第254页。此事《史集·窝阔台合罕纪》“轶事”部分未收录。

(33)《世界征服者史》汉译本,第282页。

(34)《世界征服者史》汉译本,第282页。《史集·贵由汗纪》仅简单提及,木哥死于太宗逝后不久,未言及太宗逝后之初,朝政由她的斡耳朵决定之事(《史集》第二卷,余大钧、周建奇汉译本,第209页)。

(35)E,Djami et-Tévarikh,ppW23,1960-1961; Igor de Rachewiltz,“Some Remarks on

Edict of 1240,” Papers on East Asian History,volBira)编辑的《国际蒙古学家会议论文集》(Olon Ulsyn

Ix XuralSie wird nur in der Liste der Kaiserinnen im YS 106 unter dem Namen Ch'i-li-chi hu-t'ieh-ni

(她是窝阔台的第四位妻子,仅在《元史》卷106《后妃表》中以‘乞里吉忽帖尼’译名被提及)。”(《宪宗纪》德译,正文第20页,注释第39页,注111)。按,乞里吉忽帖尼在《后妃表》中被称为“三皇后”。

(47)他对此名解释道:the name Kirgisteni(〈PersH.Chaigon)注、冯承钧译:《马可波罗行纪》,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重印本,第147页。

(59)《史集》第一卷第一册,余大钧、周建奇汉译本,第196页。

(60)《史集》第三卷,余大钧汉译本,第26—27页。有关研究见都兴智:《10—13世纪蒙古人的婚俗特点》,《辽宁师范大学学报》1989年第2期。

(61)《史集》第三卷,余大钧汉译本,第22—23页。

(62)《元史·文宗纪》,第786页。

(63)贾淑荣:《10—14世纪北方游牧民族婚姻习俗的变迁》,《北方文物》2014年第1期。

(64)《元史)卷187《乌古孙良桢传》,第4288页。有关论述见贾淑荣:《北方游牧民族收继婚俗中的女性——以辽金元为例》,《内蒙古社会科学》2014年第5期。 (65)《元史》卷200《列女传》,第4495—4496页。

(66)《元史》卷35《文宗纪》,第786页。

(67)黄溍《纯直海妻喜礼伯伦加封定西王夫人制》提到:“珊竹纯直海妻温国夫人喜礼伯伦”(《金华黄先生文集》卷7,元钞本);该家族妇女眷受封温国夫人事,亦见于刘敏中《敕赐镇国上将军福建道宣慰使兼镇守建德万户赠荣禄大夫平章柱国温国公谥恭惠珊竹公神道碑铭》与《敕赐辅国上将军大宗正府也可扎鲁花赤赠荣禄大夫平章政事温国公谥懿靖珊竹公神道碑铭》(《中庵集》卷7,清抄本)。该家族中有名“脱里赤安”者,疑即《文宗纪》中所记之脱脱赤颜。

(68)(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15,中华书局1959年排印本,第187页。“答纳”,波斯语dānah,此言珍珠、珠子。“大答纳环子”,即大珠制成的手环。此事亦见于元末杨瑀《山居新语》,文字略异:“阔阔歹平章之次妻,高丽人也。寡居甚谨。其子拜马朵儿赤知伯颜太师利其家所藏答纳环子,遂以为献。伯颜即与闻之于上,乃传旨命收继之。高丽者款以善言,至暮与其亲母逾垣削发而避之。伯颜怒,奏以故违圣旨之罪,遂命省台洎侍正府官鞠问之。奉命唯务锻炼。适有侍正府都事帖木儿不花(汉名刘正卿者。),深为不满。时问事中秉权者阔里吉思国公,正卿朝夕造其门,委曲致言曰:‘谁无妻子,安能相守至死得守节者,莫大之幸,反坐之罪,非盛事也。’遂悟而止。正卿蒙古人,廉直寡交,家贫至孝,平日未尝嬉笑。与余至契,公退必过门言所以,故知此为详。至正初,拜御史而卒。”[(元)杨瑀撰、余大钧点校:《山居新语》卷2,与《玉堂嘉话》合刊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2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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