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四年的糖舍
Domus设计中心:阿丽拉阳朔糖舍酒店在漫长的设计施工周期之后终于落成并投入使用,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是怎样的契机吸引您参与到这个项目?您与品牌方有哪些契合之处?
董功:在我们参与这个项目之前,已经有专门的团队对老糖厂进行了修复,很大程度上保留了老建筑原本的面貌。2013年4、5月份我接到一个电话,这个项目室内设计师琚宾(他也是酒店的股东之一)联系到我,于是阴差阳错地,我在当年6月份正式介入到这个项目。
阿丽拉(Alila)总部位于新加坡,主要在亚太地区开发度假酒店项目。在和他们沟通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阿丽拉对于建筑的当代性和在地性的强调。相比传统商务星级酒店而言,他们对于设计更具有开放性,不单单是追求表面奢华的风格。而且阿丽拉不习惯以同一个设计团队机械地将相同风格的建筑照搬到各个地区,他们渴望跟当地的建筑师合作,形成独特的风格。糖舍项目由阿丽拉酒店管理公司的CEO Frederic Flageat-Simon先生亲自参与全过程,他个人对建筑也有相当程度的审美,这对于这个项目的推进有很大的帮助。
糖舍在阳朔可以说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建筑。出于对阳朔历史风貌的保护,当地的建造规范要求新建建筑必须是黑瓦白墙,保留传统建筑视觉符号特征,但我们是希望有所突破的。一定意义上说,糖舍是阳朔第一个有当代品质的建筑。所以我们在政府、专家的评定程序上也克服了很多困难。后期在施工方面,因为复杂的工艺、各部门的衔接等等问题,也经历了很多坎坷。从设计到竣工历时四年半左右,期间甲方对于这个建筑品质的实现,非常坚持,这对能取得今天的成果很重要。
△ 区位图
△ 场地鸟瞰图
△ 《解放军画报》(1972年1月)刊登的糖厂照片
2 几种元素的平衡
Domus设计中心:这个项目用地范围内有老糖厂,一个需要保留的工业遗址,这就使得处理新与旧的关系成为设计的关键词,您采取了怎样的设计手法来平衡新旧关系?
董功:这个基地原是计划经济时代的蔗糖厂,位于漓江的转折处。甘蔗通过漓江运输过来,沿江边的桁架从船上起吊进入工厂,进行压榨和蒸馏。厂房的布置顺应地势的自高向低排布,每一个流程结束之后通过地面上的凹槽流入下一个厂房。厂区的另一边连接公路,生产完成的蔗糖就从公路运输出去。也就是说,从江到陆的过程就是一条完整的生产线。八十年代,邓小平来到漓江,提出要严格保护漓江自然环境的要求,于是近乎所有的工厂停产关闭,糖厂就是其中一家,随后就一直荒废着。
△ 鸟瞰,老厂房是场地的主角,新建筑的两个体量分别位于老建筑的两侧
△ 远观,新建筑的主体量宛如整个场地院落的影壁
△ 原有工业桁架被保留,作为场地最后的高潮,同时此地也会作为码头,为水面漂流而来的宾客提供新的生趣
我们了解到基地背景之后也对场地做了研究,经过几轮推敲之后最终确定了现在的方案。场地规划时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让老厂房依然作为这个场地的主角。最终我们选择了现在的方式,用一个长的体量去消化110间标准客房的需求,把这个新体量置于老糖厂的一侧,沿路展开,把十几间花园客房的L型体量置于老糖厂的另一侧。新建筑的两个体量分别在老建筑的两侧,于是在场地中形成了一条明显的轴线,老建筑就占据着轴线的中心位置。这是一个对场地很重要的回应。最大的新建体量是以山墙一端对着中央水池广场,这是我们刻意在削减新建筑对场地和老厂房产生压迫的一种设计操作。
场地背侧的山地使得前序空间被压缩,新建筑面临着道路上往来车流的噪声干扰,为降低噪声,我们将新建筑的临街面按照“墙”的方式来处理,其建筑体量宛如整个场地院落的一扇影壁。这种处理也为进入建筑的流线带来了有趣的变化,人们从主入口进入后首先抵达一个比较狭窄的空间,转过去之后才来到一个比较宽敞的地带。
△ 水景的处理运用了“刻”的手法,水面的连续性得以保障
在景观处理上,基于原有生产线形成的地面凹槽的联想,在水景的处理中运用了“刻”的手法,创造出连接登记前台和花园客房的步道。这条步道从起点处缓缓下沉“刻”入水池,引导人们的视线从正常视高下降到与水面平行的高度,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可以体验到水面对于周围景色不同角度的反射。而且“刻”入会使步道对于水面的影响最小,在远处观看连续的水面不会被一条过宽的步道打断。
△ 标准客房处的吹拔空间
△ 公共走道与走廊
△ 公共走道与走廊
我们把“刻”的概念同样引入了新建筑,在完整的建筑体量上“刻”出体积的变化,希望把人们在平面上对场地的体验引入到空间内,创造另一种体验维度。新建筑有两套步道系统,一套是功能性动线,一套是无目的性的被“刻”出的漫步走道。漫步走道在外侧,宽1.25米,对应内部1.25米的功能性走廊,总宽度2.5米。当功能性走廊与漫步走道合并时,留出了1.25米宽的通高孔洞就变成了室内的吹拔空间,配合上部连续的天窗,使得阳光可以在某个时间直达一层,给本来幽暗的走廊一点自然光的补充。
这个建筑最早的方案是平屋顶,形态更具有几何性。在当地建造规范的要求下,新建筑修改为坡顶,其倾斜角采用了与老糖厂坡顶同样的角度。从最后的结果看坡顶却呈现出了更好的效果,山墙面看去,新老建筑的整体轮廓线形成了一种连续蔓延的坡屋顶的群落。
△ 草图,来源于卡斯特地貌的“溶洞”成为新建筑主体量的塑形手段
△ “溶洞”空间,竹编织的界面性装置柔化了混凝土直线溶洞
Domus设计中心:您有很多项目都是在自然盛景中造房子,糖舍也处在度假胜地,您是如何对当地独特优美的自然环境做出回应的?
董功:当地为喀斯特地貌,由于岩石的属性特点,很软且易凿,古人为了从山的一边到另一边会凿山修道,这对我们是个启发,由此有了栈道和洞穴的概念。我们在新建筑中选了三处做“打穿”式的处理,我们把它称之为“溶洞”,这也是来源于对当地喀斯特地貌的联想。这种处理一来是出于对空间节奏的考虑。二来是想弱化这个大体量,消解成几个由更小体量组合而成的聚落。这个连续的空间通过一系列的取景,框景,对景,把外部的地貌剪接,引入到内部空间中来。
△ 草图,置于山脚的水平线映衬着垂直的山势
△ 研究模型
Domus设计中心:在建筑与自然的关系中,一般来说有两种常见的模式。一种是以人工的形式来模仿自然,消隐于自然(譬如中国传统园林);另一种则是让自然来充当人类景观的构架,让自然成为舞台的中心,人造物和自然势均力敌。对您来说,哪种处理自然的手段是您所认同的价值观?纯粹几何形体的人工性与所在地的自然性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
董功:我们选择以几何形体来对话自然环境,新建筑的主体量几乎就是一条置于山脚的水平线,映衬着垂直的山势,这种做法基于一开始对于山的高度和建筑高度的对比关系的判断,换言之,如果山比现在矮一半,我们也许会采取不同的策略。
其实,应对自然的不同处理手法完全体现了每个建筑师不同的价值观。我认为几何是人的存在的映射。几何与自然的并置体现的是人工与自然的并置。而某种层面上,建筑本身恰恰就是人之秩序的外化。我不认为直线与自然就是矛盾的,只有身处现场你才能评定建筑与环境是否和谐相生。对于我来说,除了非常极端的情况,找寻人工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意义要大于过于简单的让建筑消隐。
我们目前对很多概念的解读都已经被固化了,所谓什么是“正确的”甚至可以说是被“洗脑”而成的刻板套路,缺少了很多在具体条件下的思考和探讨。比如说一提到“建筑和自然的关系”,我们就想到“消隐”、“分散”,但是如果在这个方案中采用分散的布局,建筑就会占满整个场地,而阻塞地面空间。再举一个例子,现在我们经常谈到的中国的“空间传统主体”很多时候是指向园林。但在我看来,这是需要被讨论的。园林大批量的出现其实是在魏晋以后,到明清进入一个最鼎盛的时代。而以安史之乱为分水岭,中国的文化气象有着非常不同且丰富的气质取向。在谈到传统空间意向的时候,园林只是非常有限的一个局部,远远不能涵盖中国的空间传统的全部。
总之我想说,无论选择哪个方向,一定要是你理解之后的方向,要警惕被先验性的概念固化思维。
△ 白沙石块和混凝土空心砌块相结合,搭建出大片镂空墙体
△ 入口空间,混凝土模板参照了老糖厂砖的模数,形成细部的呼应
3 造壁偷光
Domus设计中心:在建筑主体部分,您再次选择了木模板混凝土并辅之以混凝土砌块,这种材料似乎是您近些年来比较关注的材料。在材料使用方面经过了怎样的考虑?
董功:建筑大量运用了一种回字形的混凝土空心砖,从构造角度上讲,我们采用了砌体结构。每一层回字形砖与另外一层回字形砖之间又铺设一层当地的石材垫块,叫做白砂岩。我们对于砌筑的组砌形式做过许多1:1的实验模型,最后选定了这种,保证了最为优质的透光透风的效果。这么长的一面墙,按照常规做法应该隔一段距离就要有一根构造柱,但为了整面墙体的连续性,我们采用了埋置钢筋的方式。
我们对砌块的浇筑也做了大量的研究,每一个砌块上都设有一个半圆孔,相邻两块拼到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圆孔,这是为埋设钢筋而预留的。在镂空砖顶部的收口处,我们以严整的模数作为保障,在顶部留出两砖高的距离,先将石块抬升至顶部,再将预留孔洞的回字形砌块滑入孔隙处,与钢筋咬合。钢筋的拉力让砌块墙有效地抵抗了横向倾覆力,在三到四米高的墙体上大量连续运用镂空砌块由此成为可能。这是我们和业主、施工团队共同研究的成果。
△ 墙身大样图
△ 回形砖脱模机,砌块在施工现场完成制作加工
△ 镂空砖墙顶部收口处的施工过程
我们对砌块的尺度也做了控制,保证一块一块的混凝土砌块能被工人拿在手里方便操作。这种垒造的方式,从构造的基本原理上就呈现出了和老砖厂房之间的连续性,这种连续性基于某种人的身体的劳作和建造能力的局限。
混凝土较青砖的进步之处在于可塑性更好,强度更高,也为砌块单元的镂空提供了可能,这是材料当代性的一种体现。
木纹混凝土满足了结构需求和塑形目标的同时,又在模板的模度约束下应合了青砖的尺寸。这也在材料上形成了一种关于新与旧、关于现代技术与质朴的民间工艺的对话。
从最初的设计到材料的选用和构造方式的研究,我们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人们之所以会被建筑打动,有时候是因为那些建筑挑战了人在某个时代条件下身体和劳作的局限,这是建筑智慧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 漫步走廊的光照向墙壁而不照向人,夜间的建筑像是舞台,活动在其间的人们像是舞台上的演员
△ spa的入口空间,花砖墙和顶部的洞口将斑驳的光线投向室内
Domus设计中心:您一直对光的运用很是考究,在糖舍项目中,回字形砌块的组砌为建筑打造了二次立面,自然地充当着光线过滤器的职能,夜间的时候更使得建筑像灯笼一般产生朦胧的美感。这是一种偶然的效果,还是从最开始就是确切的设计?
董功:建筑师在方案拟定之时,对于光的效果肯定是有一些期待的,但并不很具体确定,需要跟当地的条件、工人、还有技术去磨合。比如糖舍的灯光设计是我们跟澳大利亚团队Klaasen Lighting Design合作的结果。我们希望这座建筑在夜间从外面看去就像是一个舞台,活动在其中的人就好像是舞台上的演员。所以我们采取的方法是使漫步走廊上的灯照向墙而不照向人,这样营造出的光环境会有一些幽暗,所以人变成了剪影,这种“幽暗”又刚好契合了度假酒店人们需要放松的空间氛围的需求。
其实光线不只是光线自己,它还需要材料的承载。历史上很多优秀的建筑师对光都有很科学、很有针对性的把控,并不单单依靠直觉。对于光,我们需要做专门性的研究和积累,才能把它控制得体。但是光并不是最终的目的,它是要与构造、材料等等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建筑,这个整体最后映射到人的感知——换句话说,建筑本身也是人们认识环境的一种方式。同时自然光也是变化的,所以它甚至可以影射某种宇宙的秩序。
我特别不喜欢用“光影”这个词,因为这样就好像只有视觉,一个好的光的空间绝不单单是一个视觉的东西,它是更高级的建筑气氛,人的身体、人的感知会全部沉浸在其中。光线是把物理性的空间和情感联系起来的力量。空间是与人的视觉、触觉、嗅觉、情绪完整联系在一起的。不能讲先有了空间再去定义明暗,抑或是先定下明暗再去设计空间,而是设想出完整的氛围的需要,再通过不同方面的手法去实现。空间最终是服务于身心的。
△ 连廊空间
△ 别墅前院,“刻”出的下沉广场
4 建筑的影响力
Domus设计中心:最后,我们从吸引消费者的角度来谈,您之前的项目孤独图书馆成为“网红”之后,有很多外地游客慕名前往。客观来说,这个项目是新媒体时代的受益者。这个项目多少成为了您的“标签”,使您的项目具备一种品牌性,成为吸引消费的一个因素。您是如何看待建筑师的“品牌性”?媒体的介入对您后续的工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董功:我们就处在一个网络的时代,起码在目前的阶段我还是觉得建筑师是要适度的和媒体合作的,但适度很重要。当这个人本身的实力远不及他的宣传包装时,“网红”就是一个贬义词。我从不否认媒体的意义,但我反对炒作。当年孤独图书馆造成那样一种爆炸式传播的效果,其实也是我们大家都未曾预想到的结果。媒体宣传像滚雪球一样,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评判它、猜疑它,对于我个人而言有些“被绑架”的感觉。
至于“品牌性”,我没有太多想过这方面,只是希望能够继续保持设计的品质,保持进步。不过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做建筑不单单是去追求视觉上的效果,还要有深层次对文化的回应,否则得到的结果一定是轻飘飘的。
阳朔酒店推荐 | 阳朔酒店前十排名 |
阳朔酒店价格查询 | 阳朔酒店价格 |
阳朔酒店预订 | 阳朔酒店人气排名 |
阳朔最好的酒店 | 阳朔隐沫酒店 |
阳朔温德姆酒店 | 阳朔新西街国际大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