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上海梨园轶事（六）孙菊仙不忘故主，王小三常为无裤公
今日推送之《旧上海梨园轶事（六）》，出自《沪壖话旧录》，作者为海上漱石生，原名孙家振，字玉声，笔名有漱石生、警梦痴仙等。29岁进上海《新闻报》主持笔政，后又入《申报》《舆论时事报》工作。曾创办《采风报》《笑林报》《新世界报》《大世界报》等，他的长篇小说《海上繁华梦》流传颇广。
孙菊仙不忘故主
清内廷供奉孙菊仙，天赋黄钟大吕之音，唱须生剧一时无两。《骂杨广》之激昂慷慨，《逍遥津》之悲感苍茫，尤非他伶所可同日而语。初至沪，在同光之间，隶南北丹桂茶园。其时丹桂有二：南丹桂在小东门外之城河浜，今虽久已改建市房，其地尚呼“戏馆街”也。
孙固由票友下海，故戏单上初以客串孙处列名，不署孙菊仙。逮后一再抵申，始以真姓名与人相见。频年鬻艺所入，积资甚丰，因素居天津，庚子拳匪之乱，竟致家业荡然，仅以身免，而年亦垂垂已暮。幸精神非常矍铄，仍得操其故业，所至处赫赫有声。
孙菊仙
当西太后逝世之岁，孙适在沪，闻而大悲，越数日，在西门外白云观内，设醮七天，以超荐之。张全黄色之灵帏，中供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之位，系黄绫所制。孙每逢演一法事，至位前三跪九叩首如仪，谓藉报当日宫中待遇之恩，以昭不忘故主。时清社犹未倾覆，故人皆共鉴其诚也。
孙春恒生不逢辰
须生孙春恒，一名小六，北人但知有孙小六，而不知春恒，以在京时名小六也。唱做兼优，文武不挡。光绪初南下，隶丹桂部，后隶天仙。演诸葛武侯各戏，鹤氅纶巾，扮相儒雅，表情静穆，道白清朗，度曲则一波三折，余音绕梁。以余所见，为第一人。
《伐东吴》饰黄忠，刀法纯熟，勇气激昂，亦为拿手杰作。而后部饰刘备，《连营寨》之火烧，《白帝城》之托孤，演来声泪俱下，尝与孙菊仙合演《请宋灵》，是剧有唱有打，孙菊仙饰文岳，春恒饰武岳，故又名“文武岳”，可谓璧合珠联。
王文源之《伐东吴》
其人更长于编演新剧，连台十余本之《德政芳》及《五彩舆》等，皆出其手笔。以是天仙视为台柱，永远留班，不令他适。惟彼时包银不丰，月入仅百数十金，以致寅吃卯粮，终岁恒虞不给，晚年更癖嗜阿芙蓉，遂致愈形窘乏。寓居石路之马棚弄内，竟尔偃蹇以终。
夫以此等人才，若令生于今日，何惠每月不可得数千金，奚至佬傺若是。乃春恒生不逢辰，讵不大可悲哉。
王小三常为无裤公
昆班小面王小三，昔日三雅园大章班中之出色人才也。工《问探》、《教歌》、《醉二》、《拾金》、《扫秦》、《下海》等剧。而武十回中饰武大郎，能将身材缩短，曲膝而行形容三寸丁之矮子，尤为一时无两。
三雅园失败闭歇后，随周凤林、周钊泉等隶天仙部，每台演昆戏一出，犹能受周之挈带，月得洋二十余元。逮凤林自开丹桂，改演京剧，小三乃如英雄无用武之地，留滞天仙。除武十回一戏外，余戏中仅充起码配角，而包银遂减为每月洋十元，乃致衣食恒虞不齐。身上所穿衫裤，常质诸长生库中，非经同班中贷钱赎出，几于不时为无裤公。
至冬日为尤甚，幸彼时每值岁阑，必有赓扬、挹青、拍红、清扬等诸社曲友，登台爨演昆剧数夕，非需小三搭配不可，始得略获浇里，藉为卒岁之资。然而一至开春，又已空无所有，于是竟致潦倒以终。逝后棺殓无资，概由园主赵小和为之料理，并葬于梨园义冢，夫亦大可怜已。
李长胜认人不认票
名净角李长胜，嗓音之宏，一时无两，虽吐字稍浑，不能刻羽引商，出以沉着，然当其引吭高歌，声惊四座，固极喑呜叱咤之雄，为常伶所不可企及。故汪桂芬在沪之时，配花脸戏非李莫属。
汪桂芬
李得汪之嘉诩，声价由是日增，月可得包银二百余金(按其时各伶包银尚小，汪桂芬亦每月仅洋三百元)，同班中皆啧啧羡之。逮汪北返以后，李失所依，唱单头戏《探阴山》、《黑风帕》、《铡包勉》等，戏码每排在第四五出，包银遂复跌减，生计不能支持。不得已时以行头付质，藉资救济。
及至积日既久，各行头典质空，只有饰包拯所穿之黑蟒一件，不能任其典没，演剧时无可章身。乃屡质屡赎，月必数次。盖排演包公剧，则设法赎出，演过后复即典入也。其初质肆中照例书票，既而以忽典忽赎，手续过烦，且彼此人已熟识，乃逢李以此袍赴质，不复署券，谓认人可不必认票。当日梨园中传为话柄，盖典物而不书券者，固为鲜有之事，不图李竞出此创格也。
（《沪壖话旧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