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钱眼里(无霜-我是傅淮手里的一把刀,后来刀生了感情,也生了锈)

内容头部广告位(手机)

我是傅淮手里的一把刀。

后来刀生了感情,也生了锈。

1

我成了傅淮手里的一把刀。

只因半年前他在赤遥山下救了我一命。

遥想,第一次见傅淮,我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

彼时我俯趴在地上,身子如同被山石碾过,骨头都被压碎了,痛不欲生。

抬眼时泥腥遮了我半边视野,我看到他逆着光向我走来,雪白的皂靴不曾带有一丝污秽,同他面容一般,皎洁如月。

他救了我,在我犹豫是杀回去还是放出信号让师兄来找我的时候。

「我是傅淮。」

傅淮地嗓音低沉好听,面庞清俊温润,看人时眸色如墨晕开,朱唇白齿,着实一副好皮囊。

许是身上的疼痛让我混沌了,听着这声,看着这人,我却出神地想起了总在山间徘徊的鹰。

师兄说过,鹰的本性好斗残忍,没有什么能够逃过它的眼睛,但凡是它盯上的猎物,都难逃其捕。

这样一个干净的人,为何会让我想到那老鹰?

师父曾评价我本性敏感多忌,诚然这利大于弊,可每到关键时刻,我就容易掉链子。因为人一旦想太多,往往会作茧自缚。

事实上我这回的猜疑并非错觉。

傅淮的确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他是玄机阁阁主。

玄机阁的名号在江湖中震聋发聩,传言这世间,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也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然若想求得玄机阁名贴,却绝非易事,真金白银砸下去,也不见得能敲开那扇门。

可上门去求的人还是那般多。

据我所知,求上门的人,预约都快排到了后年。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还当玄机阁阁主会是个白胡子老头,可傅淮却偏生了这般活菩萨面孔。

不过这菩萨做的,却是修罗事罢了。

此次下山,我的目的本是历练历练,长长本事。

谁承想刚下山就被围攻,纵使我耐揍,也敌不过对方人数太多。

说起来,这还是师父的风流债。他老人家辜负了人姑娘,姑娘家大业大,随随便便就能雇上一帮打手上门来讨说法。

大抵是江湖儿女,打情骂俏都要讲究个刀光剑影。

虽说门派就只有我、师兄与师父三人,人丁稀少,但地大也是真的,整个赤遥山都是我们的地盘。

这也就是为何,我这个做徒弟的一下山就被认出身份。

没办法,也只能替师父捱上一顿。

顾及那没见过面的师母,还不能抹了人命。

只是没想到对手这般狠,将我半条命都要去。

这师父,到底是造了人姑娘多少孽啊?

总而言之,我欠傅淮一条命。

伤好后,我认真地问傅淮,他想要什么。

傅淮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精致的面容渐渐露出笑意。

他说:「我缺一把刀。」

也不知是他说的话,还是他突然的笑意,让我心里起了异样的心思。

我略微古怪地看他,「你知道我?」

「狂刀派唯一的女弟子,宁霜。」

我后知后觉,是了,他乃玄机阁阁主,天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原来我狂刀派小门小户,居然也能让大名鼎鼎的玄机阁惦记。

搞得我都有些飘飘然了。

为了报恩,在那之后,我便留在了傅淮身边,成了他手中一把趁手的刀。

只是这把刀,当的是有期限的。

以两年为期。

两年过后,我这把刀,就该归山了。

2

晃眼半年过去。

我对玄机阁已然熟得不能再熟。作为一把好用趁手的刀,为掩人耳目,在玄机阁,我有两个身份。

一个是见不得人的刀。

另一个,是傅淮的贴身侍女。

这晚做完任务,我无声潜回自己的小院。

清理过后,无眠,闭眼便是血光。为定心性,我去了一趟练功塔,再出来,天都快亮了。

玄机阁对外仅是一幢高阁楼台,等真正进了,才知别有洞天。

应有尽有,俨然一座小城。

我披着晨露回屋,换了身鹅黄色的侍女服。

傅淮居住在东边主楼。那儿清净,无人叨扰,饶是我,都得规规矩矩地数着步子登楼。

因为错一步,就是一道杀机。

傅淮生性比我还多疑。他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中,恰恰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一回,他心情不错,吃了酒,笑意比寻常多了几分。

我跪坐在一旁伺候,暮色四合,分明已到我下楼时分,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眼看他衣襟敞得愈来愈开,那线条分明的腹部一块一块鼓起,晃得我头昏眼花,起身时一个踉跄,倒在他脚边。

他没有怪罪于我,只是在轻微愣神过后,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吃痛,拧眉看他。

离近了,才觉得他的笑意不达眼底,透着森冷,看我如同在看一个普通冰冷的器物。

我一哆嗦。

「你抖什么?」

我听到自己这么说:「你身上酒气太重,我不习惯。」

他听后笑了一声,故意与我贴得更近,几乎是鼻尖蹭鼻尖的距离。

「小霜,你同我很像。」

我不解。

但他没等我开口询问,便松开了我。

继而挥挥手,打发一般:「去吧。」

事后我如何也想不透,我和他到底哪里像。

默数完脚下的步子,我终于停在了楼门之前。

这个时辰,傅淮早就醒了。

我在机关室中寻到他,他未曾装束,一身洁白单衣,乌发由一根墨色带子松垮拢起,远些看,清冷寂寥。

「来了。」他背后仿若长了眼睛。

「嗯。」我迎上前,将袍子抖开,为他披上,「算出来了吗?」

所谓的算,是前不久他算到自己有一情劫,在南边方向。

「她快到了。」傅淮倒不隐瞒。

我眨眨眼,「需要我带她过来吗?」

傅淮不答,莞尔一笑,只回过头来捏了捏我的耳垂肉。

我痒,耸肩躲了躲。

又说:「我可以带她到你面前。」

「为何?」

我疑惑:「你难道不是要杀她吗?」

傅淮似笑非笑:「我为何要杀她?」

那还算个什么劲呢?

傅淮这人,是不允许有自己的软肋存在的。既是情劫,按照他的脾性,焉有不斩断的道理?

我心中腹诽归腹诽,嘴上却应承:「哦,原是我多虑了。」

「又在心里编排我。」

不知为何,傅淮似乎高兴了些。

他张开手臂,我从善如流地为他束衣,只听他道:「顺势而为便是,无需多量。何况我怎会这般轻易动摇,不就一劫,带个情字,又能奈我何。」

狂妄。

心中登时涌现一股道不明的酸楚,似是有不可控的未来呈像摆在了我眼前,指尖一抖,衣料又太滑,险些没让我脱手。

「你说的是。」我低低地应。

3

下山这半年,我住在玄机阁,知天下事,自是长了不少见识。

我自诩是把好用的刀,但傅淮并非一有任务就派我出马。

刀要砍在要害之处,才叫好刀。

我这么宽慰自己,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傅淮不够信我。

这也难怪,我终究有名有派,不是玄机阁的人。

即便在傅淮身边供他差使,也无非是为了报恩,连一声「阁主」都不愿喊。

难得叫几次「傅淮」,其余时候,我通常开门见山,鲜少给他称呼。

而傅淮此人又太过谨慎,做事步步为营……别误会,这断然不是指他瞻前顾后。

他绝非优柔寡断之人。相反,他为人处事,有自己一套章法,笑得越是温柔,做得就越是狠戾。

我态度不够诚恳,心中扎根多年的硬骨头尚在,他不信我,情有可原。

无妨,不信就不信罢。

他许久一次才出刀,我正好趁机偷闲,平日还能逛逛集市,听听小曲,看看话本。

虽说我背上扛着不合身的大刀,喜好倒是和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的。

我好那话本中的儿女情长,时常为里头的主人公因误会生了罅隙而扼腕。

好几次还被傅淮抓了现行。

面对他揶揄的目光,我有些窘。

同时又在心里偷偷地想,如果傅淮出现在那话本里,定是要占那男主人公的一席之地的。

那么女主人公呢?

我细细回想,发现看过的话本里,主角设定大多相辅相成。

像傅淮这样深不可测、难以捉摸的亦正亦邪者,大抵得配个心地善良的正派人士。

而那正派人士,又得是个心性坚韧,纵使跌入谷底,也能触底反弹的明媚女子。

此时若还能再搭配个凄苦背景,那就再好不过了。

思及此,我一愣,没来由地代入自己。

那我是什么?

我出自狂刀派,虽是弃婴,但那段被抛弃的经历太过久远,早让我没心肺忘得一干二净。

且说自我懂事起,身边就有师兄与师父相伴。我并不孤独,过得无忧快活,与那主人公凄惨的身份背景,也是万万沾不到边的。

更罔论,早在十四岁那年,我便让双手沾上了人命。

我亲手杀了屠我满门的仇家。

师父说江湖人士,都这样不拘小节。

他还夸我有出息,有魄力。

自那之后,我对杀人一事,愈加麻木。

我实在不愿承认,在话本里,像我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往往是反派。

这样的结论令我陷入沉默。

估摸是我平常话术又直又多惯了,乍然安静下来,却叫傅淮不能适应。

他问我:「近日可是出了何事?」

我怔忪片刻,摇了摇头。

他没被我糊弄过去,倾身凑近我,用额头抵上了我的。

而后暗自嘀咕:「没有发热。」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松竹香,如同雨夜下,枝桠惊动发出的簌簌响声,让人感到心安恬静。

我碰了碰嘴唇,顿感口干舌燥。

心想,话本里的男主人公能对反派这般吗?

真要计较,这岂不是大逆不道?

又或者……

不容我继续深想,我额头一痛。

是傅淮弯指弹我。

「在想什么。」

他动作看似亲昵,实则带着压迫;再开口的语气平淡无澜,却比任何威逼利诱都管用。

傅淮生气了。

我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只得寻了一个还算有信服力的借口:「在想你的情劫。日后若是你动摇了,我是出刀,还是不出。」

「怎的想到那时去?」傅淮眼梢重燃温度。

「未雨绸缪。」

「我自有安排。」

末了,傅淮又转眼凝视过来。

这一眼看了许久,我手心都被看出了汗。

他淡淡道:「小霜,在我这儿,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此刻我便知晓,他在怪我多事。

这人无论施舍讨要,都是随心所欲,收放自如的。

正如温情蜜意,来得密集频繁,走得,也是干脆利落。

我垂眸,摊手翻看握刀磨出的厚茧。

没两眼,又默默蜷成了拳。

4

我说我前几日怎会因为话本的某些设定便动荡心神,直到三个月后,沈沛泠出现,我方才寻到答案。

师父说过,我这人,好似有点未卜先知的本事。可惜道行不深,每每都是冒出个苗头,还没抓住就过去了,等事情真的发生才恍然,这不是早就想到过吗!

沈沛泠便是傅淮传说中的情劫。

面貌姣好,身姿卓越,哪怕是有求于玄机阁,也仍是不卑不亢,红着眼眶时,好似受了惊的兔子,叫人看了,好不怜惜。

因为算准她会来,她没有被糊弄遣走,而是让小厮煞有其事地请进了会客堂。

玄机阁办事,除了钱财,还看眼缘。

我站在暗处,不禁好笑,谈何眼缘,这不就一走后门的吗?

身旁专门记录玄机阁访客的陈生搓了搓手,嬉皮笑脸地问我:「小霜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你问我?」

陈生顿住,冷汗直流,不确定地点头,「是啊?」

他太紧张,我古怪地看他一眼,垂眸时碰上荷花池上水中影,冷不防愣怔。

原来我的脸色这般难看,怨不得陈生害怕。

玄机阁外堂,知晓我另一重身份的人不多,陈生算其中一个。

「怕什么,我又不杀你。」

我倚着栏,明目张胆地打量不远处的女子。

「你且说说,她来的目的。」

陈生便倒豆子一般说了。

沈沛泠过来,是为了玄机阁能助她前往无途药谷求药,以救她竹马一命。

无途药谷,又是一个神秘之地。

那儿有无数灵丹妙药,据说可以医死人、肉白骨。只是去途凶险,谷内迷阵重重,非常人能所入,而入侵者也不一定能金蝉脱壳,更别提取药了。

沈沛泠过来找玄机阁,也算是来对了地方。

「求药救人?」

陈生点头。

「救的还是个男人。」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又一记眼刀扫向陈生,「那她是否身世坎坷,年幼丧母,亲爹找了后母,家中还有个累赘对她处处刁难?」

陈生一愣,似乎不明白为何我要这般问,他拍马屁地呈来一份册子:「都写在这儿了,小霜姑娘。」

我只看了个大概,心里已然变得不舒坦。

和书里的女主人公差不离,沈沛泠身世坎坷,八岁那年丧失双亲,被人贩子卖去了一户人家做童养媳。

她小小年纪,却有一身傲骨,不甘于此,计划半年有余,终于成功脱逃,并幸运地拜入景苍门,由此结识了同门师兄白无尘这么个竹马。

如今白无尘身中剧毒,活头不过五月。

我思忖着,景苍门乃江湖第一正派,师父因与其掌门曾有过节,不止一次地喷骂他们挂着羊头卖狗肉,虚伪至极……如此门派,应是看不上玄机阁这种隐于暗处的灰色地带才是。

沈沛泠这是穷途末路没法子了,还是和景苍门闹掰了啊?

不然怎会只身前来?

难不成,是天意使然,专门将她送来给傅淮渡劫的?

我摸着心口,总有种说不清楚的不安感。

而这不安,很快在翌日傍晚得到应验。

「你说,你要陪同沈沛泠前往无途药谷?」

我以为我听错,又重复了一遍傅淮说的话。

傅淮看我一眼,没有重复回答。

「为什么?你明知道她是劫难。」

「我又岂是苟且之辈?」

傅淮从不逃避。

且要看看,这劫,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读出他眼中的不可一世,顿了顿,出于人道主义劝说:「你走了玄机阁怎么办?这种小事何须你亲自出马,若实在不放心,也可加派人手不是……」

再言,沈沛泠若是途中身亡,对他而言,难道不是好事吗?

「阁内事务,暂且交予墨痕去办。」

墨痕是他心腹。

「可……」

「小霜。」傅淮打断我的话,抬手摸上我的脸。

他的手真冷,我不由屏住呼吸。

只听他幽幽说道:「你来玄机阁已有半年,可总爱驳我的毛病,却一点没改。」

话音未落,他指尖一个收紧,我下巴骤疼——

然才须臾,疼痛又消散而去。

而我反手握在刀柄上的力道,不减半分。

身体的本能让我防备危险。

向来如此。

我本就是个难驯化的。

傅淮侧头,瞧见了。

又笑着摩挲我的下巴。

「想砍我?」

「你刚才想杀我。」

「你不听话。」

「我留在这儿,只是为了报恩。」

「期限未到。」

我俩对话极快,几个瞬息,我已将手放下。

傅淮笑意加深,深不见底。

他轻声道:「小霜,你且记着,我决定了的事,无人能左右。」

包括我。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会后悔的。

轻敌,便是劫难的开始。

心思辗转,我终是妥协:「随你。只你不在玄机阁这段时日,我能否接接外门私活?」

「你缺钱?」

我摇头,「我爱财。」

都怪师父抠门,这才让我掉进钱眼里。此行下山,托傅淮的福,我荷包充盈不少。但我不得不为两年后的自己打算,到时没了傅淮,我总得让自己有点傍身之财。

傅淮笑。

这次是真的在笑。

他又揉了揉我的下巴,已经不疼了。

「可惜这次去无途,你这把刀,得同我一并前往,怕是捞不着外边的钱财了。」

我顿住,以为听错。

他又道:「可若你够听话,那身外物,我也能给你。」

我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他眼中笑意尚存,看我时带着逗弄,以及只有我才能看出的温柔。

5

白无尘身上的毒经不起耽搁,不出两日,我等便一同动身前往无途药谷。

沈沛泠不知暗处有影卫,见只我一人随同,还忍不住问了傅淮。

听那语气,是看轻了我。

我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些天,傅淮对沈沛泠和声和气,若是我不知情,定也只当他清风霁月,真就那般温润好说话。

可他不是。

他和我分明是一类人。

当我刚起这个念头,却是倏尔想到,他曾说我同他很像。

我耷下眼皮,听到傅淮这般答复沈沛泠:「有小霜在就够了。」

沈沛泠微微惊愕,看向同时抬眼的我。

但不知怎的,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似误会了什么。

我没有理会,错开了眼。

我不喜欢她。

要我说理由,应该同我那师父有关。

狂刀派认钱不认人,与玄机阁相同,游离在正邪边界,对那些大义凛然之士,往往看不顺眼。

师父讨厌景苍门掌门,我讨厌景苍门弟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影卫在暗我在明,是以行路半月过去,并无出现突发情况。

傅淮对沈沛泠态度如初,亦真亦假。

我向来看不透他,但也清楚,他对沈沛泠,尚还处在应付的阶段,不曾动情。

莫名,我松了口气。

反观沈沛泠,倒挺自来熟。面对傅淮的疏离,也不曾生过一丝龃龉,始终笑盈盈的。只是那眼里对自个儿师兄白无尘的忧思,亦是从不掩饰。

概因早知她是傅淮必经的情劫,每每看到她为白无尘发愁,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朝傅淮头顶上看。

半刻钟前,我们刚穿过一片竹林。

我见傅淮头顶落了竹叶。

于是将其取下,感慨:「这竹叶,可真绿啊。」

傅淮眉梢一挑,还未来得及言语,却锁紧眉头,警觉地错过我看向了身后深幽竹洞。

「不对——」

「什么不对?」

再开口,不仅我手中的竹叶消失,连傅淮和沈沛泠,也一并不见了踪迹。

是迷魂阵。

一时间,白雾将我裹紧,吞噬了我的视野。

我身上的汗毛登时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去摸刀柄。

但我什么也没有摸着。

我的刀不见了。

6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剑。

而我身上的玄色武服,也变成了粉白襦裙。

周围迷雾更甚,我闻到一股脂粉香,不由向前走了两步,一怔,眼前竟是一派街市热闹景象。

「师妹,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听到师兄的声音,我茫然一瞬,想问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已经向前追去。

我不知道他是去追什么,只以为他身上穿的白色道服过于滑稽。

师兄相貌粗犷英气,眼里总有一抹蛮横的直白。他从不着浅,眼下却学人走那小道士的路子,看得我真不习惯。

我寻了间茶馆坐下。

有人在说书,说那小白花与大魔王的故事,很是对我胃口。

我听得津津有味,待回过神来,天色已晚。

师兄还没回来,我只得去寻。

却没料到会被人拉进一黑巷——

我自认精湛的刀法诡异地失了效用,手里的长剑用得太不顺手,不过两招便被对方桎梏。

他的手,捂着我下半张脸。

身上还有血气。

他受伤了。

而我却愈发觉得他熟悉。可他摁着我的嘴,指骨压得我下巴都疼了,我实在没法开口询问,只能瞪大眼睛看他。

好在他有点良心,终是开口道:「别叫。」

我忙点头。

他稍作迟疑,而后慢慢撤走了手。

我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重重喘了几下,才有些狼狈地看向委实狼狈的他。

「傅淮?」

我认得他的声音。

对面男子毫不犹豫地扯下面巾,明眸似海深邃,他扯了扯嘴角:「你那师兄,真长了只狗鼻子。」

我恍然,原来师兄追的是他。

他身上的血气又重了些,我方才发现他的左手如同没有骨头似的垂在一侧。

「你怎么会受伤?」

他反倒怪异地瞧我一眼,用手指弹我额头,「明知故问。若不是你,我能沦落这般境地?」

我又蒙了。

虽说傅淮经常会对我做些亲近之举,但我明了,他那态度,就跟逗弄宠物一般漫不经心,永远隔着一层纱,不远不近。

不若此时,轻佻得,甚至暧昧。

我抿唇,决定先离开这里,「我先带你走。」

他却没有立刻配合,而是说:「怎么这会儿不跟我念叨你们正派那些大道理了?」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道:「救人要紧,等你好了,再杀你也不迟。」

说完,我又像咬了舌头似的倒吸一口凉气,终于觉出味来。

我这是,和傅淮站在了对立面吗?

好像有哪里不对。

可我刚要想是哪里不对,就头疼得厉害。

一阵风吹过,不知不觉中我已然将傅淮带回了赤遥山。

此赤遥山非彼赤遥山。

我从未在赤遥山见过这般高大的石碑。

且石碑上,还刻着「剑道」二字。

我心中生疑,身子却割裂般习以为常。

因为还带着个负伤的傅淮,我没有走正门,而是抄了只有我知晓的山道,回了我的屋子。

傅淮从进屋就在打量。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左手软绵绵地垂着,却不减他半分风采。

我找出止血药和正骨油,转身之际,他已将精瘦的上身露出一半,血痕斑驳地布在如玉的皮,煞是碍眼。

「转过去。」我说。

他一愣,「宁霜,你这女子——」

「我怎么了?」

他垂眸低低一笑,「果真与众不同。」

我不语,面目平静,耳根却沾染了绯红。

傅淮定是瞥见了,所以才会在我给他正骨后用力将我拉入怀中。

我惊得就要逃脱。

他不让。

且大腿的温度灼烧着我。

他似笑非笑,将我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

我反而平静下来,再次问他:「你怎么会受伤。」

只听他轻哼:「正邪不两立,你道我为何受伤?你们啊,不惯会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招摇撞骗吗……除掉我,哪儿又需要理由。」

他这话说的,跟我师父说过的差不离。

怕不是占我便宜。

而且这便宜,还不仅仅是口头上的……

说话间,我仍坐在他腿上。

我与他的呼吸,几乎缠绕在一起。

这让我没法思考。

我被动地低喃:「我没有想要杀你。」

「是吗?」

傅淮不知信还不信,他挑唇,将我落下的额发向后拨去,碰到我耳垂,又不住捏了捏。

我瑟缩着,说痒。

他哂笑,轻扣我下巴,逼我正眼看他。

「宁霜,你可愿意为我做正道的叛徒?」

我出神地凝望着他,好似想要将他看个透底。

恍惚一瞬抵万年,仿佛还听到自己远远地说了声愿意。

他应是也听到了,笑得便愈加灿烂,鼻尖蹭上我的,越来越近。

只差一厘,我们就要碰上。

而我却见他面容霎时由柔情似水转为不可思议。

他离我这般近。

这般近。

本该可以继续的。

可我还是用方才取药时寻出的短剑奋力刺进了他的身体。

「你不是傅淮。」

我冷冷抽出短剑。

傅淮从来不会低头亲吻一把刀。

纵然他知我意。

7

阵法不仅能迷魂,还能观心。

破阵后,迷雾散去,我向前一个趔趄,险些摔个脸着地,还好反应迅速,抽刀插进了地下三分,才没酿成悲剧。

我的刀回来了。

为了能够握住这把刀,我的双手布满了又厚又糙的茧,练功时承受过的苦,好容易熬过来了,怎能说换剑就换剑?

我看向不远处靠躺在树干的一双男女,他俩离得很近,眉头同样皱得很紧。

距离我入幻境,将将才过半个时辰。

看来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太一样。

沈沛泠不醒另谈。傅淮也没走出迷魂阵,这是我未预料到的。

没辙,我只能等。

这一等,便是三日。

过了竹林,再往前走,翻越枯木障,便是无途药谷。

但这无途药谷又哪里那么好进。这三日我将枯木障琢磨了遍,从头到尾都在原地打转,找不到出口。

若不是我在傅淮那儿学了点皮毛,被困在里头也说不准。

到头来,还得靠傅淮。

我到这时才明白傅淮为什么要亲自来这一趟。

他必须来。

而且除了沈沛泠,无途药谷还有他想要的一桩生意在等着他。

至于在高手如云的玄机阁,他为什么偏偏要捎上我……

我挠挠头,原路折返。

傅淮已经醒了。

我一愣,尚来不及欣喜,却见他看也没看我,只垂首凝视还闭着眼的沈沛泠。

像是疑惑,还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在里头。

我心底一凉,刻意踩出动静,终于让他看了过来。

「怎么样?」他说。

我顿了一瞬,说了枯木障的情况。

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区区障眼法罢了……」

他轻蔑道,还欲往下说,沈沛泠适时睁开眼,阻断了他的话头。

我看那沈沛泠睁眼一见着傅淮便红透了脸,不过须臾又是煞白一片,紧接着她仓惶地向我看过来,那眼神,似乎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一系列动作下来,我终于道出疑问:「你们进了同一个幻境?」

为什么?

没等我细问,只见沈沛泠脸色发白,忽然向后倒去——

傅淮接住了她。

并将她抱在怀里。

「她中了寒毒。」

「寒毒?」

傅淮道,幻境中所经历的伤,即便脱困也会把伤带出来。换言之,若是入境之人在迷魂阵中死去,境外肉体也会一并消陨。

我不由想起幻境中我刺进傅淮身体里的那把短剑。

短剑是师兄给我找来的,可锋利了,我常常拿来削木头,特别好使。

那一剑下去,啧啧。

然而眼下傅淮并未受伤。

我咽了口唾沫,谈不上失望还是庆幸,讪讪想到,我在幻境中遇到的,果然只是幻想出来的假人。

「我来吧。」

男女授受不亲。掩去失落,我欲接过傅淮怀中的沈沛泠。

傅淮却一个侧身躲开:「不用。」

「……」

他没有解释为何。

我也没有再往下问。

沈沛泠不停喊冷,傅淮唇线绷直,即刻进了枯木障。

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如他所言,区区枯木障,还难不倒他。

比起我三日以来无头苍蝇似的行为,他应付得游刃有余。

虽然我至今还不清楚他们在幻境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沈沛泠怎么会沾上寒毒,但也不得不承认……

傅淮变了。

沈沛泠果然是他的劫。

宿命的安排让我彻底成了局外人。

这叫我心不在焉,以至于走错一步,竟被一记风刀子划伤了手臂。

疼痛让我回神。

但我忍痛忍得习惯了,再痛,我亦一声不吭。

我知道傅淮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即使我没有出声,他也一定能够发觉身后我的动静。

但他没有回头看我。

始终没有回头看我。

8

赶在沈沛泠彻底昏死过去以前,我们见到了无途药谷的谷主,无途。

无途比我想的要年轻得多,眉目狭长,貌若好女,只是眼神锋锐,矛盾得叫人看了压抑。这气度,不似医者温润,反如卧虎。

像是早知道我们要来,他只安静地坐在那里,腿上盖着一层白狐毯子,笑着,明明平易近人的样子,却不叫人敢惹。

我倒是有听说过,无途药谷的谷主,每一任都患有腿疾。

缘故不甚明了,传什么的都有。

我对谣传从来兴致缺缺,眼下更让我好奇的,是傅淮和沈沛泠在幻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枯木障耗费了不少时间,沈沛泠已经不能再等了。

无途淡淡扫过沈沛泠冻紫的唇,冷声道:「随我来。」

我思忖着,果真医者仁心,管你什么目的,救人要紧。

傅淮自傲矜贵,我还以为他会因无途的态度生下不满。但没有。他难得好脾气,抬步便跟上,满心满眼都只有他怀里的女子。

忍了半路的痛突然发作,我蹙眉,踟蹰着,没有跟过去。

可听那轮轴不过才转两圈,动静便消停下来。

「宁霜。」

无途回头叫我。

我茫然,不知他为何认得我。

他见我没动,又道:「你的手,不想要了?」

我后知后觉,在傅淮向我投来探究的目光时,将负伤的手往后掩了掩,耷着脑袋迎了上去。

沈沛泠那毒不好清,无途在给她清毒前,先给我丢了一药瓶,让我止血。

我扯了扯嘴角,有些想用刀柄敲他脑袋。

凭什么对我就这么敷衍?

但到底是生人,我也就心中腹诽两句,转眼便识趣地寻了间空屋子上药。

只是没想到傅淮会跟过来。

「我来。」他道。

过去在玄机阁,我接到的任务虽少,受过的伤却多。

伤口有时在胸口,有时在后背。

实在不便,常常是傅淮在替我上药。

他的指尖长年冰凉。

指腹贴着肌肤,所经之处,总是让我如惊弓鸟般抖得厉害。

每当这时,他便会笑我。

笑我能忍万般痛,却受不得一丝痒。

我乃江湖人士,自认坦荡,伤时露个胳膊露个腿,袒胸露背亦是处变不惊。

但那是在入幻境以前的事了。

我如今心思不纯。

而傅淮如今心系他人。

我不愿意了。

于是微微侧头,带着执拗,「不用。」

他却使力扣住我的肩膀,不让我动。

「小霜,听话。」

说着,他便从后褪下了我的外衣。

9

比起傅淮的强势,我多数时候,都是在为自己的妥协而羞赧。

无途来得并非无声无息,我竟因为傅淮冰凉的指腹而无所察觉,直到他出现在面前,方才反应过来。

而傅淮已然替我将外衣穿上。

他侧头面向门外,冷声道:「谷主前来何事?」

入谷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傅淮这般态度。

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我知道他不愿我被他人看去,哪怕分毫。

这厮独占欲甚强,对人对物,皆是如此。

从小我身边便只有师父和师兄二人而已,他俩大老粗,连带着影响我,也有些不知所谓了。

旁人若被见着半寸肌肤都要面红耳赤作逃,落我这儿,我却内心毫无波澜,否则也不会让傅淮这般对待。

无声束衣,完后起身站在一旁,我神游太虚,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药谷。

这无途药谷,太奇怪了。

不仅让傅淮对沈沛泠的态度发生转变,就连那无途,看我的眼神,都如同在看瓮中鳖,让我如坐针毡。

面对我与傅淮的亲密之举,无途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眼里有着洞悉一切的坦然。

他淡淡地笑着告知傅淮,沈沛泠寒毒已清。

「她要见你。」

闻言,我不禁抬眸看向傅淮。

碰巧他也转脸看我,倒叫我不自在,主动离开了这间屋子。

最后傅淮还是去寻了沈沛泠。

我坐在树上,遥遥望着他冷肃的身影,兀地听见树下有人唤我名字,有些不耐地低头:「你到底想要什么?」

无途并不意外我的开门见山,他说:「小霜,你很聪明。」

我高高地凝视着他:「无途药谷从不做亏本买卖,世人无论问这儿取了何物,都得付出相应的报酬。一物抵一物,你知道我们来这儿的目的,所以你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他的答案模棱两可:「能到这儿来的,皆是有缘人。」

我嗤他冠冕堂皇,跃身而下就要离去,却听无途又说:「我要人。」

人?

无途见我回头,笑意璨然。

「宁霜,我们赌一把吧。」

10

玄机阁想同无途药谷达成合作关系。

傅淮前来,正为此事。

在药谷逗留的这几日,我不知傅淮和无途到底谈了什么生意,又提了什么条件,只是那日无途问我打的赌,冥冥之中,与傅淮曾算出的结果不谋而合,这让我烦躁不安。

无途药谷与外界一向有来有往,但置换条件从来未知,所谓盈亏,不过无途一念之差。

你问他要救人命的药丸,他可以只问你要谷外的一朵花,却偏偏等不及你出谷去取,因为再回来,条件也许就换成了你的心头血。

猜的是人心,这交易何其难做。

傅淮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早在出发以前,他便算出无途药谷已经到了滋养药人的时段。

是以这次,无论我们想从药谷索取任何,无途的条件,皆会为「人」。

诚然,事实如此,傅淮算得分毫不差。

要说精明,玄机阁不比无途药谷差。

玄机阁亦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傅淮曾告予我,他要借机将沈沛泠困在那儿。

斩情劫,换事成。

一举两得。

我问他,那为什么我也要去。

他笑而不语,拉着我去东楼最高层看月华光辉。

那晚明月又大又圆,映得云烟蜉蝣如水。

傅淮说:「宁霜,我需要你。」

于是我便跟来了。

这样想,我可真是没出息。

但那又如何,我已经无路可退。

其实按理说,有傅淮的承诺在前,面对无途的离间,我应一笑置之才是。

可我还是逼自己陷入了囹圄境地。

离开药谷前一日,混沌间,我竟梦到师父。

在梦里,师父宽厚地对我笑说:「小霜,你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可真是了不得。」

我一瞬惊醒。

天也亮了。

11

我会害怕傅淮食言,并非空穴来风。

沈沛泠的寒毒虽清,身子骨却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养回来的。

我们因为她,在药谷逗留了好些时日。

就像话本里说的一般,她同傅淮的感情,也在这药谷中,升温不少。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一局外人,自是从不掺和打搅,几次撞见二人共处,也总是十分识趣地回避。

我心底不愿这般听话。

全赖那晚,无途请我替他给沈沛泠送药,我就这样在不经意间听了二人墙角。

原来这一路,沈沛泠都误会了我同傅淮的关系。

难怪她每次看我,总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想来也是,何止是她误会,面对傅淮,我自个儿不也多了某些旖旎心思吗?

这不怪她。

我听她问傅淮:「你来我这儿,小霜姑娘可会以为不悦?」

话音未落,我下意识不愿去听傅淮接下来的话,无声放了药,就要走。

无奈习武之人耳力甚佳,隔了老远,我还是听到了傅淮的答复。

他道:「你怎会这般想?宁霜不过是我的一把刀,莫要多虑。」

是了,谁会吃一把刀的醋。

是以此后,沈沛泠见我,眼里便再没了那莫名其妙的矛盾。

我怀疑过,无途是故意让我送的药。

但那已不再重要。

曾几何时,我迫切地想要离开这药谷。

可真到了离开的这一天,我却心生退怯,惶恐听到那结果。

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无途果不其然问傅淮讨人。

他笑得温和,说得轻巧。

只是说归说,看我干吗。

我转移视线,不与任何人对视。

场面一时沉默,沉默得让人尴尬。

随后我便听见那沈沛泠大义凛然地开口:「我身上的寒毒,是谷主所清;而这药所救之人,亦是我师兄白无尘。前因后果,我愿意留下。」

说完,她取出药瓶,放置傅淮手中,眼眶红红地道:「傅公子,容我最后求你一次,替我将这药送去景苍门,救我师兄一命——」

她说得不错。

只她独独漏了傅淮那一环。

她知道傅淮想要利用她吗?

我心中五味杂陈,却也不得不否认,我松了一口气。

可惜我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在看到无途勾唇笑靥之后,就又快速地提了起来。

我转眼,只见傅淮将药瓶推回沈沛泠手心,覆盖握紧。

然后望向我。

那眼神冰寒。

我如冻了手脚,仓惶地低下了头。

可他仍是朗朗出声:「宁霜,两年期限未到,日后我定会前来带你离开。」

我喉间霎时腥甜。

我输了。

12

无途问我失不失望。

听到这话时,傅淮已经带着沈沛泠离开了。

我答非所问:「说好三个人一起商量,怎能他一开口就定了结果,也太霸道了。」

无途笑:「你这是反悔了,想走?」

我斜睨他,「我走得掉吗?」

让我挥挥刀还行,动脑子,忒累,怕不是还没出去就困死在枯木障。

叹了一声,我托着腮坐下,与无途平视,道:「而且,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无途又笑,伸出食指抵我额头,很轻,如毛羽轻彿。

他说:「小霜,还是幻境中的你比较诚实。」

一语道破我心中苦楚。

我并不意外迷魂阵中所发生的事情无途都能知晓。

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

打从一开始,他便是看客。而我们这些闯进药谷来的生人,全都是他用来逗闷子的道具。

可以随意刺探他人心魔,这人未免太过可怕。

一想到自己在阵法中幻化出的小白兔与大魔王的故事叫他看了去,我的脸便烧得慌。

都怨话本看得太多。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俩人在幻境中发生了什么。

总归是要给他当药人的,也算是他这一阵营的了,无途没有瞒我,直言傅淮和沈沛泠在幻境中的时间跨度,竟是长达十年。

正如我眨眼便能从集市闪回赤遥山一般,无关紧要的戏码略帧跳过,他俩在幻境中历经的,皆是刻骨铭心之事。

「但傅淮心思缜密,怎会随意……」

「心结。」

「心结?」

傅淮生来非凡,因知旁人所无知,看旁人所不看,孤僻清高,被身边人视作怪胎,后来机缘巧合入了所属玄机阁的秘营,这才真正找到归属地。

秘营里,皆是同他一般的「异类」。

然,是同伴,亦是敌人。

弱肉强食的背景下,人人都想赢到最后。

傅淮一路披荆斩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属实不易。

而那秘营至今都还存在,却也再带不出第二个傅淮。

这在玄机阁不是秘密,阁中不少傅淮的追崇者,我亦不是第一次听。

只是没想到,沈沛泠当年也在秘营待过。

我皱眉,「我曾翻阅她的背景,与玄机阁秘营可没有半点干系。」

无途道:「丧父之后,是没有。」

我怔住。

只听他又说:「傅淮当年的师父,是沈沛泠的父亲。」

我方才恍然顿悟,俩人原是青梅竹马,在沈沛泠丧失双亲后才断开联系。

无途后又告诉我,沈沛泠失踪后,傅淮一直在找她。

不,应该说,是「他」。

为免招惹是非,沈沛泠那时是以男儿的身份待在的秘营。

怪不得。

以傅淮如今这般只手遮天的本事,又怎会苦寻一女娃而不得。

「好一段孽缘。」

我再度气血攻心。

这是情劫,亦是心结。

「十年啊……」

十年什么都可以发生。

能入同一幻境,说明他们二人都将对方惦记于心。

于真于假,我始终局外人。

我本以为自己快了一步,比沈沛泠要早上大半年识得傅淮,可沈沛泠却借着迷魂阵,一下便超越了我。

他们的纠缠早在十年前就定下,现实所错过的,皆在幻境中弥补完全。

无途道:「按幻境中那般活法,若是当初没有分开,如今他们应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这话太过刺耳。

我横他眼刀,强撑着,冷哼一声:「假的就是假的,哪来那么多如果。」

想想我还在幻境中捅了傅淮一刀,也没见他有事。

由此可见,那迷魂阵有多不靠谱。

无途看我半晌。

末了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就这么喜欢他?」

我一愣。

低头摸了摸刀柄,没有说话。

傅淮于我,总归是不一样的。

毕竟那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上位者,唯独对我特别,救我一命,为我上药,什么事都同我交代,让我贴身跟着不说,或宽衣,或望月,还总是摸我耳朵。

我虽无谓肌肤之亲,也自以为粗枝大叶,可又哪能抵挡得住他一次接着一次的亲近。

他和师兄,和师父,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但若要我说全然欢喜,却是有些矛盾。

因为,他是个狠心的。

派我出任务的时候,断然没有寻常那些温情脉脉。至多,便是在我痛得要死的时候,过来赏我一颗甜枣,偏偏我还甘之若饴。

试问,能成大事者,哪里容得下我这只想讨些钱财隐归山林的小喽啰?

傅淮有情,也无情。

他说得没错。

我和他是同一种人,都太清醒。

本性难驯。

但凡我能再温顺听话一些,也许,今天被放弃的就不会是我了。

然而我在这头心不在焉,无途却只好奇我是怎么破阵的。

我回了神,翻了个白眼,说我师父很抠,不会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山门前那座硕大浮夸的石碑,压根不是他老人家的作风。

「你师父……」

「做药人,怎么做?」我且还没有同他推心置腹的打算。

无途歪头,上下打量我一番。

「你很适合,但还不到时候。」

内容底部广告位(手机)
标签:

管理员
草根站长管理员

专注网站优化+网络营销,只做有思想的高价值网站,只提供有担当的营销服务!

上一篇:临沐县(临沂市临沭县临沭街道举行2023年高质发展重大项目集中开工活动)
下一篇:严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