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心语微声】故乡的冬水田
小时候,外婆家门外是一块冬水田。冬水田,顾名思义,连少雨的冬天,田里也蓄满了水,有点像湿地。故乡的冬水田一年只种一季农作物。骄阳下,秋天的冬水田,黄澄澄的,像一幅热烈的油画,田里一片喧哗,水花四溅,浑浊不堪,泥巴爬上了每个人的额头、脸颊、衣服和裤角,收获的却是大伙的幸福与欢乐。
水稻收割完,田里的水又恢复了清澈。水草等水生植物长起来了,各种小鱼小虾躲在其间。天气好时,那些鱼虾就游到水面上来晒太阳。每当有人经过,它们便惊慌失措地向水草中隐去,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细细的波纹。时常有几只白鹭悠闲地到冬水田里觅食,那细瘦的腿,雪白的毛,长长的喙,静立在冬水田中,犹如一幅写意的丹青。也许是歇息够了,也许是吃饱了,它们忽而从水面飞起,优美的身影掠过长空,映在那碧澄的水面。“漠漠水田飞白鹭”,空阔静穆的冬水田顿时多了一份动感,多了一份生机,多了一份江南水乡的韵味。
田边的树叶渐渐掉光了,冬天也慢慢地走近了。远处,包围着冬水田的一座座浅山变得萧瑟起来。“结冰凌喽!”我们一阵欢呼,顾不上寒冷,奔向冬水田。田坎上,枯草白了头,硬茬茬的,脚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田里,水面变成了一块块“大玻璃”。冬水田变“水晶宫”啦!随手捡起一块土疙瘩用力往“镜面”砸去。“哗”的一声,“大玻璃”碎了一个洞,洞的四周全是碎冰凌。拾起一块碎冰凌往“镜面”斜斜地掷去,只见它滑溜溜地从田这边溜到了田那边……砸呀,掷呀,跳呀,笑呀,不知何时,太阳出来了,冰凌消失了,那一座座“水晶宫”又变回了一坝冬水田。水中的天光云影里,枝丫横斜,我们小而模糊的身影,在一圈圈波纹中,在那一年年的欢笑声中逐渐拉长,变大……
开春,休养了秋冬两季的冬水田,水生植物愈发郁郁葱葱。还是春寒料峭时节,人们就早早脱鞋挽裤,插进田里,将这些水生植物一网打尽,薅来用手按进软泥下作肥料。水底世界的宁静被打破,数不尽的生物开始大逃窜,惊起一道道浑浊的水波……接着,浑水湿泥中长出了秧苗。田里的水又恢复清澈,那无影无踪的水底生物不知何时又跑回来了,在明亮的月光下,鳝鱼的胆儿也肥了,竟开始在星月下晒出它那慵懒的身体,引来了打着电筒,提着水桶,拿着竹夹的捉鳝人披星戴月地在水田中奔忙……
田里的秧苗渐冬水田渐铺满了田。太阳冬水田,一天比一天毒辣;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终于,迎来了一场暴雨,暴雨后必是连续几个大晴天。秧苗又翻起了碧浪,蝉冬水冬水田田又继续在树上高唱,但每一块冬水田的缺口下都冲出了一个大水凼。“走,捉鱼喽!”我和几个小伙伴拿上瓷盆奔向冬水田。在凼边筑一条堤,再用盆把凼里的水舀出去。哗,哗,一盆又冬水田一盆,凼里的水越来越少。我们的眼睛在凼面上搜寻,鱼儿一露出踪影,眼疾手快用双手猛地一捧。“哈哈,逮住喽!”开心地放入盆中,接着下一条,直到水面上再也没有鱼儿露出踪影。头上,艳阳似火,一张脸被晒得通红,衣服、裤子遍布泥浆,连脸上也是,和着流淌的汗水,十足一个“小泥人”。上得田坎,撩起田里的清水洗一把脸,再洗脚穿鞋,然后端起盆里的"战果"乐滋滋地向家走去。夏风阵阵,送来了凉意,稻田漾起绿色的波浪,蝉儿仍在树上嘶唱。我满身泥泞的囧相总会引来外婆的一阵嗔怪,然后又总是急急地叫我去把脏衣服换下来……
如今,外婆家门外仍是一块稻田。秋天,仍是稻浪翻滚,可稻田里,却再难寻觅那清凌凌的水波,那郁郁葱葱的水生植物,那活活泼泼的水底世界。故乡的冬水田,伴随越来越模糊的记忆,永远留存在了早已走远的童年……
作者 | 杨舒配音 | 李震编辑 | 罗雅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