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纳(全球艺术家杀妻简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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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艺术家杀妻简史(二)

写在前面

按照计划,第二章的内容是有关“虐妻”:精神的或肉体的。虽然施加于妻子的暴力似乎“减弱”了,但随着对这些艺术家故事的进一步研究,没想到“杀妻作为一条隐秘的艺术创作规律”这个内在主题依旧成立。不但成立,比起第一章那些杀了妻子后躲躲闪闪欲盖弥彰的艺术家,这些“虐妻”的艺术家们似乎更为明目张胆,在日记、书信和忏悔录中,一再对此谈论,态度之直白,令人震惊。

这段时间我在选定哪些“出色”的艺术家放入本单元上,费了些踌躇。最初定下的是7个:卢梭,托尔斯泰,海明威,斯特林堡,诺曼·梅勒,谷崎润一郎,李敖。

在资料的深入阅读中,从篇幅,层次和整体结构考虑,摘出了斯特林堡,诺曼·梅勒和李敖3人。

这不是说这三位艺术家在“虐妻”方面不够“出色”。绝不是这样。

比如瑞典国宝级戏剧家斯特林堡,为了宣泄对前妻的憎恨和怨念,写了一系列戏剧作品(《朱丽小姐》《父亲》)来标榜自己的厌女症还不够,还要再写上一部传记《狂人辩词》进行控诉。

至于海明威的迷弟,性格像一只斗牛一样狂暴的诺曼·梅勒,发起酒疯来是可以把自己的妻子差点刺死的。为了写《冷血》到监狱采访杀人犯的杜鲁门·卡波特被记者问到是否觉得他们可怕时,卡波特回答道:那也没有诺曼·梅勒可怕。

而在自大程度上和诺曼·梅勒有一比(他们都是酷爱在作品中现身的作家)的李敖,也是中国赛区的杰出代表。

前不久我看到网上突然流传一份李敖前妻胡茵梦自传中,有关李敖及他们短暂婚姻部分文字。这篇文章及所由出的自传,其实都是旧新闻——1999年便已出版,台版叫《死亡與童女之舞:胡因夢自傳》。那时他们已经离婚19年了。

胡茵梦自传里披露的李敖,总令人想到最近出版界读书界闹得沸沸扬扬的性骚扰事件。这几天比较出头的是中国文娱圈有名的热心人史航。好几个女生写文章揭示了他的恶行。他的恶行具有一些共性,那就是虽然和对方认识不深,第一次或第二次见面,就敢动手动脚闻头发亲耳朵,无视对方意愿,无惧当时环境或公或私,非常之胆大妄为。

李敖和胡茵梦的情况也是如此。胡茵梦描述,他们仅仅是第二次见面,在李敖家里沙发上聊天,聊着聊着,李敖就突如其来亲了上去。好在胡茵梦是真迷妹,又是见多识广的女明星,本身在这方面持开放态度,便也顺势发展。她说,李敖的土令我觉得十分新鲜,他人格中的冲突性更是令我好奇。我一向有搜奇倾向,愈是矛盾、复杂,愈是像谜团一般的人,我的兴趣愈大。

但在将近20年后,她特意记录这一笔,想必李敖生硬而又毫无征兆的突袭举动,还是让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胡茵梦在自传中对李敖的阴暗面多有曝光。比如他在钱财上的精明算计(让胡的妈妈拿一笔钱来建一个基金供胡用,侵占古董商萧孟能财产纠纷);他在感情上的见异思迁(与胡搞到一块时,他还有一个正牌女友);他在两性关系上的大男子主义(几乎闭门不出,打击胡在家务上的不熟练);他在两人离婚后的荡妇羞辱(对外宣称胡是一夜十万块的应召女郎)。

对于这些“诽谤”和“诬陷”,李敖随后用了40集电视节目进行反驳和反击。对胡茵梦在为人妻女,电影明星,作家,灵修师等方面,进行了全方位“有理有据”的否定。在我有限的资料考察中,直到去世前几年,无论是上节目还是出新瓶装旧酒的自传,他依然在用已经不太灵敏的听力(要听主持人提问)和明显磕绊的口齿,向这位女明星前妻发起最后的攻击。

这就是胡茵梦一篇文字遭遇的长达近20年的持续猛烈的反扑。

回到他们相遇的起点,那时胡茵梦是和林青霞并论的一代美人,李敖是刚出狱的国民党搅屎棍。胡茵梦身为国民党员,却公然写了一篇《论特立独行的李敖》为之站台。这是1979年。站台还不够,她还要和李敖谈恋爱,结婚。从此胡茵梦触碰了党禁,被封杀,没戏拍。等到她和李敖的婚姻结束,一个电影明星的星途也基本结束了。

这种巨大的牺牲,在李敖日后的反击里,却只看到了一个过气女明星的可悲和可笑。他把之后胡茵梦寻求通过写作和灵修来达到内心平静的行为,视为“走火入魔”。

在全世界最有名的杀妻故事文本——托尔斯泰的《克莱采奏鸣曲》中,主人公在疯狂的妒意和神经质的谵想中终于杀了自己的妻子后,他回到卧室,睡了一觉,把一片混乱留给了家里的仆人。

睡醒后,他以为这是一个梦,但很快明白这不是梦。一旦醒了,他就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在妻子姐姐的劝说下,他到案发现场,去看即将气绝的妻子最后一眼。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认为等待自己的会是妻子临终的忏悔。

亲眼看到妻子的生命在消逝的景象,他恢复了理智,祈求宽恕。在床边,他听着妻子断断续续的憎恨的话,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五个孩子,这时候他才真正如梦初醒,他说:

我转过头去望了一眼孩子们,又看了一眼她那满脸青肿的被打伤的脸,我才生平第一次忘掉了我自己,忘掉了我的夫权和我的骄傲,我这才生平第一次发现她也是个人。


01卢梭和他的洗衣工妻子

1745年,已经33岁的卢梭还没混出名堂。

在这之前作为拙劣音乐家的种种尝试,都宣告失败。给一个叫蒙台居的威尼斯大使当秘书,也闹出不愉快被人开除了。凭一篇《论科学与艺术》获第戎科学院征文比赛一等奖爆得大名,还是5年之后的事(五年之后又五年,第戎科学院再办征文比赛,卢梭再投稿,作品是大名鼎鼎的《社会契约论》)。

眼下他靠给人当全能影子写手混一碗饭吃,什么活都接:1200页的《化学大全》能编得,替一个上流社会贵夫人的大部头女权主义作品做资料整理和执笔,也不在话下。

虽然混的不行,但不能没有女人。他在巴黎寄居一户人家的时候,相中一个叫泰莱丝的洗衣女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泰莱丝23岁。她为自己能被有知识又见过大世面的卢梭看上感到荣幸。

少年卢梭和华伦夫人的浪漫故事文学史留名。后来发愤闯荡上流社会博功名,也没少跟权贵政要的夫人们打交道,搞出一点风流韵事。

换句话说,他从一开始就没看上这个干着粗活的粗苯姑娘。卢梭和泰莱丝在一起,奉行三不原则:不爱;不结婚;不负责——

他的初衷是为自己总也戒不掉的手淫找一个替代品。

但卢梭没有想到他和泰莱丝的非婚同居关系(晚年补办过一次结婚仪式),会持续到后半生。用他后来在《忏悔录》中的话说,我原先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消遣的,可我看到,我做过了头,为自己找了个伴侣。

泰莱丝是如此愚不可及。日后成名的卢梭写了大量有关教育理论的著作,但是他此时用了一个月时间,却没有教会她看懂钟表上指针的走动。一年十二个月的顺序和最简单的数字,也是无论怎么都教不明白。

泰莱丝不会数钱,也不会算账,说话也磕磕绊绊说不到点上。卢梭放弃了培养和开发她的才智的想法,转而把她当做取乐的素材和献媚的礼物:他把泰莱丝说的话汇编成册,拿来逗笑卢森堡公爵夫人。这是卢梭打入上流社会社交圈的独门秘技。

泰莱丝以一种浑然不觉的本色姿态,在卢梭的生活乃至事业上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卢梭回忆说,在最高贵的夫人们面前,在王公显贵们面前,她的感情、她的良知、她的应对和举止为她赢得了一致的敬佩,而我也因她的人品而受到大家的恭维。

卢梭开始离不开泰莱丝。她是他呼来喝去的忠诚女仆,出奇制胜的上流社会敲门砖,还是他不可或缺的私人护理:

卢梭天生生殖泌尿系统畸形,常年被尿潴留症困扰,肾绞痛疼起来就直不起腰。后来严重到需要泰莱丝帮他在尿道插导管排尿。

逆来顺受的泰莱丝第一次反抗卢梭的权威,是在1747年,这一年她生下他们第一个孩子,而卢梭写了张记有生辰年月的小卡片塞进襁褓后,便让接生婆把孩子直接送走。男孩还是女孩,不得而知。

泰莱丝哭哭啼啼的软弱反抗,只引起卢梭的反感。他说世界上最大的难题,就是说服泰莱丝必须遗弃这个孩子以保全她的名誉(毕竟他们没结婚)。最后“她哀叹地顺从了。”

1748年,她生下第二个孩子,被送走。

1751年,她生下第三个孩子,被送走。

这之后还有两个孩子,出生时间不详,他们的命运统统是被送走。都是被送到了当时头一年死亡率达到三分之二的育婴堂。

卢梭此后再也没有打听过这五个孩子的下落。

这件事在当时就令人感到难以置信。即便卢梭晚年在《忏悔录》中大胆自曝,许多卢梭粉丝还是坚持认为这是虚构——这怎么可能是写出《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爱弥儿》《社会契约论》和《新爱洛伊丝》等以教育或儿童教育为主题作品的大哲学家干的呢?

这些质疑者有严肃且充分的理由,他们把问题指向了泰莱丝:

卢梭生殖系统有严重问题(死后尸体解剖记录上写到他的前列腺大的出奇,像个硬瘤子),没有生育能力。所以这些孩子不是卢梭的,而是水性杨花的泰莱丝与人私通生下的,可怜的卢梭被泰莱丝和她母亲串通瞒骗了;

还有一种说法是,泰莱丝是谎称怀孕,把孩子生在了育婴堂,目的是为了拴住卢梭。

另外一种说法则把这看作卢梭的“说真话实验”:这都是他自己瞎编的。忏悔录嘛,就是要说真话,他故意把自己错误说得这么大,就为了证明自己敢说真话。

这些无罪推定都不堪一击。事实上卢梭引起的反对是更主流的声音。举足轻重的法国思想文化界领袖伏尔泰,就写过一篇《公民们的感情》的短文,来攻击卢梭遗弃亲生子的劣迹。在这篇文章的刺激下,卢梭决定撰写《忏悔录》进行澄清。

他首先承认抛弃五个孩子的事实。接着说:我觉得这种安排非常好,非常明智,非常合理合法,如果说我没公开炫耀的话,那纯粹是顾及他们的母亲的脸面。

他认为以当时自己的状况,负担不起抚养孩子的责任。他在给友人写的一封信中说,是的,夫人,我把我的孩子送进了弃婴院。这是我深感痛心的一件事情,但不是一件应受谴责的罪行。”他自己快吃不起饭了,泰莱丝一家都失业窝在家里,指望泰莱丝,等于间接指望卢梭。

他也不认为卖命赚钱养孩子是更好的方式,他觉得要是自己万一死了,孩子们就会变成穷光蛋和无赖。为了逃避责任,他把矛盾巧妙转移到了阶级冲突上,“那帮富人,是你们这帮人从我手中夺走了我的孩子们的面包的”。

最后,他把弃子行为上升到了哲理高度,搬出了柏拉图救场,“柏拉图主张把孩子们都交给共和国抚养,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使他们都成为国家的孩子。”


02托尔斯泰和妻子:日记里的战争

托尔斯泰从十四五六岁开始,就在和自己强烈的性欲交战。他在日记中写道,必须有一个女人,色欲使我片刻不得安宁。

他把这种堕落归罪于女人。19岁时,他写道:

谁是我们身上淫荡、放纵、轻佻以及其他一切恶习的根源,难道不是女人?谁应当为我们所丧失的勇敢、坚定、理智、公正等天性中的美德承担责任,难道不是女人?

28岁时,他开始考虑为自己找一个理想的妻子。他看上了邻近农庄一个叫瓦妮娅的姑娘。她当时20岁。托尔斯泰把她看作未婚妻,给她写了许多信,大概被保留下来20封。这些信的主要内容在热情洋溢的示爱和极尽刻薄的贬损中来回切换。

托尔斯泰的日记里充斥“她若不是愚蠢就是无知透顶”“瓦妮娅是个迷人的姑娘,可我就是不喜欢她”等评头论足。他指出她的缺点和浅薄,指导她如何改正。当他对瓦妮娅又一次唤起爱意的时候,他规划起一对农庄夫妇的未来生活。

这种冷热无常和犹豫不决,让他们的感情走向成谜。最终还是在一起妒意大发的事件中迎来了断:托尔斯泰怀疑瓦妮娅和她的钢琴老师有染。尽管他拿不出任何证据。顺理成章,在婚事将近时,托尔斯泰临阵脱逃。

后来,他带着忏悔的心情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家庭幸福》。借此道出真心话:如果一个男人不能把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改造好便娶进门,那么两个人都将成为不幸的人——

尽管我们看不到瓦妮娅的回信,但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对瓦妮娅的改造计划失败了。

这件事被记到了日记里。到了34岁真正结婚前几天,这部写了15年的日记,是他送给年仅18岁的未婚妻索菲娅的礼物。

索菲娅必须要读这些赤裸裸地记载了未婚夫思想和行为的日记。这即是一种服从性测验,也是未来48年托尔斯泰夫妇异乎常人的交流方式的预告:他们不仅要写日记,还要毫无保留地互看日记。

事实表明,这批日记给年轻的索菲娅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日记里巨细无遗的记录托尔斯泰的赌博、酗酒和嫖妓等荒唐经历。和他发生性关系的女人有妓女,吉普赛女郎,甚至他母亲的女友。并且他还可能染上了性病或性病再次复发。

但其中尤其令索菲娅妒火中烧,并为接下来漫长而紧张的夫妻生活埋下伏笔的是,她发现最近三年,托尔斯泰一直与农庄里一个壮健的女农奴过着夫妻一般的生活,他们还有一个私生子。

在未来成为托尔斯泰伯爵夫人和农庄女主人的日子里,她将不得不面对和这个村野荡妇生活在同一片土地的事实。

不管怎么说,这桩婚事还是顺利进行了。婚后,托尔斯泰将全部的性欲发泄到索菲娅身上。她很快便怀孕了。

1863年,他们生了第一个孩子。托尔斯泰因为索菲娅没有亲自哺乳而大发雷霆——尽管索菲娅一再解释她不是不想,而是严重的乳腺炎让她无法这么做。但这不能平息托尔斯泰的怒火。在生完孩子后的几个月,托尔斯泰一直拿这个事折磨她。

索菲娅在日记中写道:

从早晨到下午,从下午到夜晚,我被撇在一旁无人问津。我应该满足她的欲望,让他快活,给他喂养孩子。我是一件家具。我是一个女人。

在婚后的11年里,她一共给托尔斯泰生了8个孩子。之后的15年,又生了5个孩子。总计26年,一共生了13个孩子。平均2年一个。其中还有几次流产和夭折。

1873年,他们15个月的小儿子皮特亚因哮喘夭折,索菲娅痛不欲生。托尔斯泰对此反应近乎冷漠。他给兄长谢尔盖写信说:皮特亚死了,刚下葬……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新经历,而且很痛苦,尤其是对索菲娅。转而谈起《安娜·卡列宁娜》的排版问题。

除了极特殊情况,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索菲娅亲自喂养。频繁的生育、哺乳以及数次流产,损害了索菲娅的身体。丈夫依旧旺盛的性需求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托尔斯泰给朋友写信诉苦道:对一个身体强健的男人而言,再没有比有一个多病的妻子更糟的事了。

孩子长大了,索菲娅又担负起教育他们的责任。她按照丈夫的指示,依据他的偶像卢梭《爱弥儿》的相关理论主张展开自己的工作。此外,她还要肩负起大作家丈夫作品(包括日记)誊抄员的工作:除了她,没有人可以辨认丈夫的笔迹。

她在日记里记录过,《战争与和平》她工工整整从头到尾抄写过7遍。这部大部头长篇小说排版印刷后有一千多页,手稿抄写一遍至少三千多页。7遍就是两万多页。还不包括废弃的无数页草稿(托尔斯泰对作品反复修改重写的程度,文学史罕见)。这还只是长寿而多产的托尔斯泰的其中一部作品。

这种工程量巨大的抄写是对体力和毅力的挑战,也是对索菲娅精神的直接刺激:托尔斯泰会将他们彼时的夫妻关系和一些真实故事巧妙地融入到小说中。他还会借角色之口处处宣扬他对女人和婚姻的极端看法。索菲娅完全能够分辨其中哪些是丈夫本人的真实想法。

小说中散落的此类观点,大概都能在托尔斯泰写于1868年《论婚姻和妇女的天职》这篇文章中得到集中表达。他认为女人最大的义务是生育。一个没有把全部精力用于生儿育女的女人,等待她的结局必然是可耻地堕落。所以他的小说里都是多产的女性形象。而关于婚姻,正如在《战争与和平》前几页中包尔康斯基对一个理想主义年轻人的奉劝:千万不要结婚。

尽管索菲娅也会被这些言论伤害到,但是她具有非凡的职业精神,将它们一字不落地一次次抄写。直到1889年,托尔斯泰写出一部叫《克莱采奏鸣曲》的中篇小说引起轰动后,索菲娅才感到一种遭当众羞辱的愤怒:这是一个杀妻的故事。

她在日记中写道:它伤害了我,使我在全世界人们眼中丧失尊严,破坏了我们之间最后残存的爱情。

早在60年代,托尔斯泰就在构思一个杀妻者主题的小说,但始终没有写成,直到20年后这部《克莱采奏鸣曲》。小说写完后没有立即发表,而是通过一次公开朗诵会首次面世。此后以手抄本形式快速流传。一时间,“你有没有看过《克莱采奏鸣曲》”成为人们见面的问候语。而显然,索菲娅被读者当作了小说中“不忠的妻子”的原型。

即便承受舆论如此非议,当小说因离经叛道的内容而面临重重审查和出版困难时,索菲娅还是第一个冲到前面,请求面见沙皇亚历山大三世陈情。这之后,小说才如愿出版。

这都不是托尔斯泰所关心的。他只想通过这部小说,发泄他对索菲娅和此时夫妻关系的不满。在小说完成前的一个月,他在日记里记下一些创作笔记,写到主人公的思想:

我20次希望她死去并幻想我获得自由。


03海明威和他的四任妻子

如果可以的话,海明威一定会把“男子气概”作为自己名字的一个组成部分:欧内斯特·男子气概·海明威。

世界文学史上应该没有比海明威更在意也更强调男子气概的男性作家了。在写硬汉十足的小说、进行狩猎拳击等暴烈运动和冲到前线当战地记者等充满男子气概的方式中,最能让他欲罢不能的,想必还是对女人的征服。

海明威所承认的并不断追忆的初恋,是19岁时爱上的一个26岁的护士。因为悬殊的年龄差,这段感情以海明威被对方与别人的订婚通知击垮告终。但这塑造了他对理想爱人的欲望模型——在第一段婚姻中,他的妻子哈德莉大他8岁。当时海明威20岁。

哈德莉家境富裕,她是年轻的海明威最早的支持者和赞助者。她用自己的信托基金供养海明威写作。在海明威22岁生日的时候,她送给海明威一台卡罗纳打字机,来表达对他才华的信心。

他们的感情和海明威的写作事业都在上升。但随着他结识并进入菲兹杰拉德、铂金斯等作家编辑的核心圈子,他很快遇到了诱惑——他和一个年轻时尚的女作家宝琳产生了婚外情。讽刺的是,在他们还没认识的时候,宝琳就是哈德莉的朋友。

1926年,哈德莉同意离婚。条件是,海明威必须与宝琳先分开100天。这种总要和有染的女人结婚的冲动,还会在接下来几段婚姻中重演。正如多年以后在听说海明威自杀的消息时,威廉福克纳做出的评价:海明威的错误,就在于他认为必须娶她们当中的所有人。

与哈德莉离婚,令海明威既心存感激,又满怀愧疚,同时也有一定程度的自我分析。这段期间的小说创作隐约透露了他们离婚的一些原因:

在《雨中的猫》《越野滑雪》《白象似的群山》等作品中的男性形象,都有不愿意分享、给予和承担责任的共同处。

为了表示弥补和对妻儿的安顿(他和哈德莉生有一个儿子),海明威把《太阳照常升起》这部小说发行的版税都给了哈德莉。并写下遗嘱,承诺他生前身后所有著作的收入都属于他们的儿子。

但他当时没有料到后来还有好几次婚姻和其他子女,所以这份遗嘱又经历了几次修改,以使大家都有份。

海明威几乎把本就不多的爱意都给了哈德莉。分开后,哈德莉在他带着光环的怀念下,越来越趋近于一个完美妻子。

正如有人观察到的那样,在写完以哈德莉为女主角凯瑟琳原型的《永别了,武器》后(凯瑟琳是一个坚强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女性),海明威在三十年代创作的小说里充斥了下贱的女人。

在与宝琳的这段婚姻中,海明威变得毫无耐心。不像对第一个儿子那样照料周到,充满父爱,甚至调整自己的工作计划以迁就家庭生活。宝琳生完他的第二个儿子一个月,他便到怀俄明州钓鱼和写小说了。宝琳这次生产十分艰难,但是为了抓住丈夫的心,她刚从手术中恢复一些体力,便把孩子扔给他的姨妈和外祖母,到怀俄明州找丈夫去了。

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十年前,宝琳介入哈德莉和海明威的婚姻。十年后,1936年12月,在一间邋遢的酒吧中,海明威和一个叫玛莎的有天赋的女作家相遇了。

在拜访过宝琳后,玛莎写信给她,将自己描述成一个不知足的有野心的女孩。希望宝琳允许她成为海明威家的常客。

海明威再次陷入两难和痛苦的抉择。这时候有一位好友送给他一句暖心话:所有真正的男人,都是不道德的。他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过着老派的不道德的生活。

但是一旦做出了离婚的决定,海明威便认为这是宝琳破坏他第一段婚姻的罪有应得。他说,与刀剑为伍的人,一定会死在刀剑之下。他做出结论,与玛莎结婚是他一生犯的所有错误中最大的错误。

同样,海明威还是要分析这次离婚的原因。在《流动的盛宴》这部自传中,他把这段婚姻的失败归因于性生活不和谐:因为有过两次剖腹产,宝琳的身体不能承受再次怀孕。而因为宗教信仰问题,她又不同意采取避孕措施,这样他们做爱时,海明威不得不体外射精。在这种情况下,他说,除了离开她别无选择。

经过分析后,海明威认定,这次离婚完全不是他的错。

第三段婚姻并没有持续多久。玛莎是一个个性刚强的女作家和记者,她在和海明威生活中的许多分歧面前,丝毫不打算退让和妥协。二次大战期间,当玛莎要去欧洲前线报道战争,而没有按照海明威的要求返回古巴时,海明威给她发去电报质问道:你究竟是一个战地记者还是我睡床上的妻子?

玛莎出色的写作能力和求胜的事业心,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在和海明威离婚后的50年间,没有人在意她写出了什么作品,她总被指认为海明威的第三任妻子,“好像那才是亮点,而非她的工作”。

对于后两段婚姻出现的状况,海明威都写信给第一任妻子哈德莉倾诉过。信中说,他越是了解女人,就越爱慕哈德莉。而当时哈德莉已经再婚了。

在第一次婚姻破裂时,海明威的良师益友菲兹杰拉德就有一个总结,他说,海明威每写一本宏大的书,就需要一个新的女人。

比如哈德莉对应《太阳照常升起》,宝琳对应《永别了,武器》,玛莎对应《丧钟为谁而鸣》。

但到了第四任妻子玛丽,情况变得不同了。这种新女人和伟大创作的对应关系中断了。又或者可以说,玛丽是所有妻子中,最愿意压制自我个性,给海明威以最大包容的一个。这也是海明威最后一段婚姻。

玛丽想方设法要让海明威满意,维持好这段婚姻。她知道海明威一直想要个女儿,于是婚后不久她就怀孕了,这时候她已经38岁,是个高龄产妇。但这次却是宫外孕,胚胎撑破了输卵管,她差点因大出血丧命。此后她被告知失去了生育能力,这让玛丽受到了很大打击,她称自己为人类失败的一员。

海明威老毛病不改。一会儿狂热迷恋上一个威尼斯上流社会人家19岁的女儿,一会儿资助一个爱尔兰女孩到美国留学以方便发展他们的感情。这些层出不穷的风流韵事,都被玛丽容忍了。或者说,遗忘了。海明威甚至写文章赞赏道,(玛丽)拥有令人叫绝的遗忘能力。

他在文章里列数了妻子的美德:她是一名好妻子。她也是一名出色的女渔夫,相当不错的飞鸟射手,强有力的游泳者,真正优秀的厨师,高水平的品酒师,卓越的园丁,天文学业余爱好者,艺术领域、政治经济学、斯瓦希里语、法语和意大利语的学习者,并且她会驾驶小船,或用西班牙语管理家务。

即便具备如此多的美德,也并不表示玛丽就是一个好女人。关于何为好女人,海明威有一个简洁明了的观点:唯一的好女人就是死去的女人,可即使那样还是有问题。


04谷崎润一郎让妻事件

谷崎润一郎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者和艺术至上主义者。他对此直言不讳。

让一个有着病态般的性欲和过惯了放荡生活的小说家进入婚姻的,不是爱情的召唤,而是出于艺术创作的需要——他需要一个有规律的生活和安静的环境以约束自己,潜心思考。

妻子是一个家庭的道具之一。他在《为人父亲》一文表明了他对妻子的看法:在诸多意味上,我的妻子只不过是为我所用的高级摆设而已。

这个家庭里的道具和高级摆设,是指他的第一任妻子,艺伎出身的石川千代。他们于1915年5月成婚,是年谷崎30岁,千代20岁。

婚后两年,他们便分居了。在谷崎润一郎的解释中,千代对他来说就像一支悲伤的音乐,与他正在进行的唯美绚丽的文学创作格格不入,使他感到十分厌烦。他说,我不是对她生气,而是对这种音乐生气。有时我感到我不甘愿被它打败。

这期间,谷崎润一郎发表了推理小说《受诅咒的剧本》《途中》,它们的共同主题是:杀妻。

但事实上的原因是,他此时和千代的妹妹圣子发生了婚外情。为了方便偷情,他把妻子和女儿送到了父亲家。等到谷崎润一郎为了排遣得知初恋之死的抑郁心情,到中国游历一遭回来后,他干脆劝说圣子到他们家住下来。于是谷崎、千代和圣子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起来。而千代对丈夫和妹妹的乱伦关系,一直不知情。

即便如此,千代这首悲伤的音乐依旧让谷崎感到不自在。他对千代始终冷淡。有时情急,如找不到衣柜的钥匙,他便上手殴打妻子。这种暴力经常发生。千代的遭遇,都被一个常来他们家串门的小说家、谷崎好友佐藤春夫看在眼里。

佐藤当时也处在一段不如意的婚姻中。久而久之,由同情生出爱恋。而另一边,谷崎和圣子的婚外情也被戳破,传到千代耳朵里。

这正合谷崎的心意:他当即决定和千代离婚,把妻子转让给佐藤春夫。然后自己就可以和圣子结婚了。但就在佐藤大喜过望、千代也终于接受之时,谷崎又反悔了。没有解释。

1921年3月,佐藤宣布与谷崎从此绝交。这就是日本文学史上有名的“小田原让妻事件”(谷崎润一郎当时住在小田原)。

绝交期间,谷崎润一郎以此为题材写了小说《神与人之间》,佐藤春夫也写了很多失意潦倒的诗。两个人都有些悔意。最后还是佐藤春夫主动于1926年提出和解,于是友谊恢复如初。

1930年8月18日,在双方亲人和子女同意下,由谷崎、千代和佐藤联名发表了一份“通知函”:

拜启

炎夏之际,阁下益愈康泰,可喜可贺。

敬启者我等三人此次协议,千代与润一郎离婚,与春夫结婚。润一郎女儿鲇子与母亲同住,双方交往亦如往昔,此事祈谅察,望能更赐深情厚谊。近日请适当媒人,举行婚宴,特以短函通知。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这是个大新闻。此事一经媒体报道,舆论一边倒向对谷崎润一郎的同情和支持,而指责千代的“不伦行为”。谷崎和千代的女儿被学校以不能接纳这样不伦家庭的子女为由,勒令退学。佐藤春夫因此事也郁郁寡欢,终日酗酒,患上轻度脑溢血。

1931年,谷崎润一郎在《与佐藤春夫语过去半生之书》一文中阐述了对这件事的想法和感受。

他对一开始让妻的出尔反尔做出了解释。他认为一段婚姻不是说断就断的,佐藤对他当时的心情没有充分了解,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寂寞。而他和千代当时也都太年轻,总之,大家都有责任。

接着他指出,性生活不合是他和千代婚姻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他说我与千代十六年的生活,是多么残缺不全的夫妇生活。在这段婚姻的最后五六年,向来性欲极强的他,感到几乎失去了性能力。而这要到是年四月,和第二任妻子古川丁未子结婚后,46岁的他才了解真正的夫妇生活……

古川丁未子最开始以一个助理的身份,进入到谷崎润一郎的世界。婚后,他们住进一座寺庙里。谷崎整天伏案写作,丁未子虽感到无聊,但夫妻生活也算愉快。但是过了一年,谷崎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年龄差距太大。他大丁未子27岁。然而真正的问题是,他发现丁未子还不是自己真正的缪斯女神。

这位缪斯女神一直存在,但他们无法结合。丁未子要在后来才知道,家里谷崎的书斋“倚松斋”中的“松”,即是指谷崎早在1926年便认识和有私情的根津松子。松子当时虽然婚姻已触礁,但有一儿一女。

谷崎在《武州公秘话》卷之六写道:“他与松雪院夫人的新婚生活,不出两三个月便有了问题,他把十五岁的年轻新娘,依自己喜好的样子去打造,结果却彻底失败,他的心,再度飞向牡鹿山情人那边,甚至比以前更热烈地想念。”这年轻新娘就是丁未子,而热烈地想念的牡鹿山情人是根津松子。

谷崎润一郎把自己对松子的感情向丁未子和盘托出,丁未子表示非常理解。她说,为了您的幸福,我自己也可做出牺牲。但这种理解不表示她不感到痛苦。他们的女儿惠美子回忆说,我最初的记忆是三岁时,父母的吵架,椅子从我的头上飞过。从这样激烈打斗的记忆中,开始了我的人生。

谷崎总结过两度结婚失败的原因:

艺术家是不断梦见自己憧憬的、比自己遥遥在上的女性的,可是大多女性一当了老婆,就剥下金箔,变成比丈夫差的凡庸女人,所以不知不觉又另外追求新的女性。

经过曲折,1935年初,谷崎和松子结婚。

松子怀孕后,他担心会像第一次婚姻一样,一个生活与艺术完全一致的家庭将分崩离析,他极力劝说松子打掉孩子。松子最终屈服了,为了保持谷崎的艺术创作生命力,做了人工流产。

对此,谷崎感叹说,比起对腹中子的爱来,她对我和我的艺术的爱更深。


本章主要参考资料:

保罗·约翰逊《知识分子》

雷蒙·特鲁松《卢梭传》

卢梭《忏悔录》

威廉·夏伊勒《爱与恨:托尔斯泰夫妻生活中的恩恩怨怨》

斯科特·唐纳森《意志力:海明威传》

弗娜·卡莱《欧内斯特·海明威》

叶渭渠《谷崎润一郎传》

李长声《谷崎润一郎和女人以及文学》

谷崎润一郎《为人父亲》(出自《饶舌录》)

李敖《李敖回忆录》

胡因梦《生命的不可思议》

吴允兵《围绕<克莱采奏鸣曲>的一场家庭文学之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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