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八坼,古代网红打卡地,这个地名却千年无解
文 | 郁震宏
苏州丨吴八坼江:八坼老街
苏痴协会:范红杰、沈伟强、郁震宏
平棚(望)、八坼,小时候常听大人说起,我童年时的诗和远方,便从这里开始了。大块劳我以生,实现一个梦真的很难,一等就是几十年,当我走进八坼的时候,童年已如隔世,不禁想起蒋竹山《过吴江》里的句子: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样的过吴江,一样的感慨。
八坼,是一个奇怪的地名,谁也说不清什么意思,所以写法也就特别多,比如八尺、八斥、八测、八册、北尺、北坼、北斥等等,显得很随意,但万变不离其宗,在江南土话里,这些字发音都一样。
最初的本字,究竟是哪一个,却很难说了。
联源桥,同治十三年(1874)建。
读书人不甘心于无解,清朝人徐崧的《百城烟水》解释说:八坼,是因唐代苏州刺史范传正疏浚运河时,劈河而直其路,故名。但这不过是后人的揣测之辞,唐朝时并无这样的记载,不知徐崧是哪里偷听来的?姑妄听之,不必当真。
有的则以“八尺”起说,明朝人朱国祯《涌幢小品》就讲,明宪宗选妃时:嘉兴姚善女在选中,发不盈尺,过吴江二十里,一夕发长八尺,故其地遂名“八尺”。
这是一起灵异事件,拍成微电影,应该很不错。可惜这也只是朱国祯的想当然之辞,其实,八尺这个地名,比明宪宗早得多了。朱国祯毕竟太老实了些,倘若他把“明宪宗”写成“唐宪宗”,使个障眼法,倒可以骗过不少读书人的。
合浦桥,俗称祝家桥,光绪二十四年(1898)建。民国时,八坼有祝鹏年“养和堂药店”。说到医药,清代名医徐灵胎墓,就在八坼凌益村田心里。
八坼,现在已经成了固定地名,但在宋朝手里,却以八尺为最通行。苏东坡的《奏浙西灾伤第一状》,其中说:吴江平望、八尺间,有举家田苗没在水八坼底。这大概好算是“八尺”第一次见于名家记载,但可想而知,“八尺”这个地名肯定在苏东坡之前已经有了。
总而言之,朱国祯说“八尺”起于明代,不攻自破了。
苏东坡名气大,一言九鼎,所以后世诗人过八坼,就喜欢写成“八尺”,杨万里有诗,就叫《过八尺遇雨》,张鎡有《宿八尺》诗,这两位都是南宋人。到了清代,顾炎武有一首《八尺》,开头就说:八尺孤帆一叶舟,相将风水到今秋。
杨万里的朋友圈里,有一位陆游,南宋文坛的大V,粉丝无数,他于1170年六月初八那天,路过八坼,发了一个朋友圈,写作“八测”。他在《入蜀记》里说:过平望,遇大雨暴风,宿八测,小舟叩舷卖鱼,颇贱。写到了一个细节,我一向不贤识小,特别好奇,陆游到底买了鱼没有?
八测,大概只是陆游的随意记音,估计真的是一个错别字,如果这个词是我写的,肯定会被喷得满脸涂抹:没文化。
陆游毕竟是陆游,从他开始,“八测”又成为八坼的一个网络流行词,大家都喜欢写,错也错得心甘情愿。
冯梦祯,明朝网红作家,他的《快雪堂日记》就看样学样,写成了“八测”,很明显,他是读熟陆游的。
不要说开头人,连吴江本地人吴洪的《定风波》词,也说:八测塘前沽酒店,三高祠下钓鱼矶。
城隍庙,本作“曹王庙”,祭祀唐太宗第十四子曹王李明,李明曾任苏州刺史。
清末大学者俞曲园也上了陆游的当,他在《茶香室丛钞》里引用了《入蜀记》的说法,然后下了一个结论:平望、八测,余往来江浙间必过其地,然今皆误作“八尺”,不知其本为“八测”也。
费善庆《垂虹识小录》信以为真,照抄不误,抄完,居然不写俞曲园,俞曲园很受伤,那时候大概还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天下文章一大抄。
其实,“八尺”早在苏东坡的文章里就已出现了,要说误,误在陆游。我们由此可见,陆游、俞曲八坼园、费善庆都没有好好读过苏东坡,天下书毕竟是读不尽的。要之,一个小地名,竟然有这么多学者扎堆考证,八坼,值了!八坼
考据是煞风景的,说了这么多,还是看风景为好。
万安桥,同治七年(1868)建。
永宁桥,俗称东桥,清末建。
沈少祥宅。范红杰看了,马上叫沈伟强“少祥兄”。
这条河往西,几百米,就是大运河,我父亲曾经摇过。
八坼的马鞍石堍很多,象鼻头特别精致,范红杰说:造型各异,超过黎里。
河埠头,一块条石,刻着“八坼赵尚德堂”。
赵家是八坼的大家族,宣统三年,第一任八坼乡董就是赵增,他还办过八坼第一所新式小学。赵增的两个儿子,都非常有成就:赵汉威(1895—1984),化学家,北大教授,法兰西皇家科学院院士。赵仁镕(1911—1992),农学家,复旦教授,沈阳农学院农学系主任。这样的家族,吾乡大麻镇该弗起。
八坼文风兴盛,除了赵家的两位教授,还有杨承宗先生,民国时毕业于法国巴黎大学,著名化学家,中科院院士,曾任中科大副校长。
八坼有很多弄堂,这条好像最长,忘记看名字了。
开年第一天,店门都关着,哪里吃饭?唉,早上还是三个高士,一到中午,就都变成了实用主义者。半天,就像是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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